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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记:云南记雷平阳

时间:2019-02-1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雷平阳,1966年秋生于云南昭通土城乡,现居昆明,供职于《滇池》编辑部。曾出版《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雷平阳诗选》、《云南记》等作品集。   
  
  山中迷路记
  
  迭迭香的气息是丝绸
  羊齿草,带领着一群羊羔的游魂
  最多的是山茅草,因为它
  草才有了阶级性。野象和孟加拉虎
  同属流亡者,树顶上的寺庙中
  有它们偷偷搭设的小朝廷
  自由的长臂猿,这些邮局的职工
  把没有地址的信件,抄浆
  制成落叶,命令它们,在晚风
  的山顶,表演空中杂技
  可爱的飞禽,它们总是把悬崖
  当成纪念碑,乐于在深渊之上
  为一朵朵团团乱转的白云
  确定坐标和方位……我在那儿迷路了
  搭救我的人,在另一座山上
  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像喊一个
  我从来就不认识的人
  
  渡白水记
  
  在傣历的阳间,自由自在地流淌
  用汉人的阴历,曲曲折折
  跌宕起伏地记事或遗忘
  ――生活在两岸的人,建立过城堡
  却不会战仗。他们中间,没有产生过
  视死如归的战神,所有的幸福
  和悲伤,也不在刀尖上。他们传唱着的
  那个英雄,山上,水上,到处都有
  神。他只是一个领着他们逃命
  把逃命当成信仰的人。而且,他们
  也知道,每次逃命,英雄的铠甲中
  首先得藏下,他美丽的新娘
  新娘的翡翠、银两和换洗的衣裳
  然后,才会在匆忙之中
  把祖先的魂路图,塞进刀鞘或箭囊
  
  在某口岸日记
  
  他们在私底下说,看见一条条
  公路修过来,就看见了斧头
  长了一千年的树,第一次,从根
  向着树冠,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
  护守防线的,不再是护照和审查
  几个对岸的兵士,在浓阴里睡着了
  梦见了一双数钱的手。天涯宾馆
  一座四层楼的灰色建筑,只有几个
  穿皮短裙的女孩,在大堂,用纸牌算命
  打哈欠,领口与裙底,有太多的春风
  慵懒地吹拂:“好怪哟,天为啥子
  还不黑嘛?”声音,响起在几千里外
  的成都。小街上空无一人,四周的
  木材堆放场,树神在走动
  掠起的尘土和风,打着漩涡
  掀翻的虎牌啤酒广告牌上,一个
  电话号码,兜售枪支和迷药。我试着
  拨了一次,土语,抑或黑话
  像一头虎,在铁栏栅内向外怒吼
  挂了,他又拨过来,重复的力量
  像块从身后拍向后脑的砖头
  没有到手的迷药,入口,入胃
  向着每根神经扩散着。谁也不敢
  轻易动用枪支,但入夜后
  录像馆里,冷兵器的撞击声
  陷人于兵器库。这时,木材商
  珠宝商和卡车司机,开始出动
  他们大多数都是腰间藏着匕首
  的赌徒,肚子装满啤酒,脸有些红
  文身,一半是虎,一半是骷髅
  神出鬼没的摩托,一旦近身
  他们便飞起一脚。烧烤摊的生意
  从来都很火爆,从来都有喝醉的人
  躺在地上:“阿龙,把我的那份
  还给我?!”边说边吐。他的
  那一份?鬼才晓得,是怎样的一份
  也只有鬼,才会把那一份,还给一个
  只会哀求的、一分钟之后便睡着了
  的家伙。现实感消失了,我怎么
  总是觉得,那会儿,他把世界
  当成了一张床,而床上,空空荡荡
  
  在蛮耗镇
  
  红河边的皂角树上
  挂着一把把黑颜色的刀。我的前生
  肯定来过这儿。一个农夫
  背篓里装满了香蕉,他在树下
  坐了一会儿,黑色的脸上
  藏着我的麻木和安详。他用他的身体
  替我,活在了这儿,种植的香蕉
  草不像草,树不像树,结出的果实却甜如蜜糖
  他不是我重逢的,惟一的故人啊
  河边的茅草屋,一位老太太
  顶着白发而来。流水一样,她说
  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十年
  同样的皂角树下,她打开一个布袋
  拿出了一支驳壳枪。暗黑的光
  投射到皂角树的一把把刀上
  她说起了六十年前的一位团长
  那人从这儿骑马北上。那时
  她还是一个少女,爱上了团长
  之后,她守着一支驳壳机
  一晃,就是六十年时光
  
  在孤鹤亭
  
  在哪儿,你都是一个人
  你的自闭症,一种软暴力
  赶走了身边的一切,只留下
  一颗铁针落地的声音。爱过那么多人
  做过那么多事,霸道,尖锐
  用空了身体的鞭炮铺和冷冻厂
  用旧了长亭和短亭、高塔和密室
  你一度想依靠记忆活下去
  遗忘及时地跳出来,像只绿色青蛙
  它敲着小鼓,教你认字:“爹”
  你跟着读“爹”;“娘”,你跟着
  读“娘”。太阳、月亮、村庄
  城市、火车、旅馆……
  越读,你越觉得你离开了,无影无踪了
  白象群一样移动的群山之上,海浪之上
  什么都是陌生的。但当你读到
  “孤鹤”,若有所悟,又说不准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命运,命令你
  向后转,却又怎么也转不过身来
  像颗铁针,一直存在于一柄刀刃里
  
  舞蹈
  
  时间都是卯时,月明
  星稀。在哀牢山的林间空地
  一群女人,身上不着任何饰品
  肌肤黑白不一,体形各异
  在月光、清风和溪水里
  把身体洗了又洗,她们围成一个圆圈
  听命于圆心里那个老妇人
  沙哑、苍茫的口令
  舞蹈之前,她们先是心生臆想
  从空中或者地上,伸手抱住
  某个死去的亲人的鬼魂
  然后,口令声响起,或缓或疾
  她们的身体,也渐次由圣洁
  转入妖媚,由静止导向疯狂。在高潮
  与反高潮的拉锯战中,口令犹如
  咒语,调度、渲染、拿捏
  全都在人间经验之上。反之
  那群女人,扭动,吼叫,呻吟
  佐之上下翻飞的长发、乳房和四肢
  再佐之被彻底喊醒的活体里的鬼魅
  她们的迷失与沉醉,则如浮世
  预支的一场葬礼。
  我只是哀牢山的一个过客,但我相信
  那些女人肯定通灵,是不可
  替代的信使,她们从那片林中空地
  一定带回了我们生活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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