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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物》【旧物】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那一只瓷臼子      那一只瓷臼子就像厚实的钵子,很笨抽的样子。那一只当年父亲研药用的瓷臼子自然没有摆放在陈列橱里或书桌上与我朝夕相伴。但我有时会忽然想起它,我会隐约听到从某一个被淡忘的角落传来它的声音,均匀细柔的研药声。还会闻到一种特异的药香。我默默坐着想它片刻而后找它。我能立即找到它,把它搁置于我的跟前,凝视它好长时间。
  我把它擦拭得一尘不染,它仍是那么洁白。它的外壁上了白釉,这在我们居住的瓷乡是一种很拿手的工艺。而内胆是不能上釉的,稍稍有点粗糙,棒锤也是瓷的,药物在它和臼子的对磨下,才能研细。
  我轻轻抚摸它。抚摸它坚硬、冰凉的内质和细腻、光亮的肌理,抚摸一段很遥远的时光……
  这一刻,父亲又回到我们的生活中了。几十年过去了,父亲还是当年的样子。父亲还是站在那儿研药,他的前方、后方和一侧是摆满药瓶、药罐的橱子。透过前面橱子的玻璃,可望见挂在厅堂――确切地说是候诊室,壁上琳琅满目、连成一片的“妙手回春”一类赞誉的贺匾。也许就因为这,父亲总是在这个位置研药。父亲总是站着研药,除了因为顺势,可能还带有一种职业的肃然?站着郑重其事地研药,活儿看似简单,实则是关联着为病人驱除疾病取得健康的近乎虔诚的大事。
  父亲是靠刻苦钻研成为那一带乡村的名医的。他只当过几年的学徒就告别繁华的城里,走向穷乡僻壤去闯生活,他也就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走向一个全新的宽广的天地。父亲常常自己调配中、西药。他有时将中药研成细粉,便于病人服用。有时将几种中药、西药按自己研究的配方研成一种,那就复杂些了,大都为了对付一些疑难的病症。父亲不用大药铺那种摆在地上,脚踩金属轮子碾药的药臼。他用的是这一只本地瓷窑烧制的瓷臼,个头不大,但用它细磨慢研,能得心应手做出好活来。父亲是富有创造性的,父亲又是个认真而耐心的人,他可以一站大半天,独自一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研药。研药研到手指头捏一捏药粉有种又细又滑的感觉大约是合乎标准了,药研磨得够细了,偶尔会有丝缕看不见的轻烟腾起沁人鼻孔,有时会打一个很痛快的喷嚏。有的药不容易研细,得用极细密的铜丝筛子一遍遍筛过,一遍遍地研磨,那是一点也急不得的。我少不了时常要当父亲的帮手,同父亲“接力”。“可以了吧?”我常会不耐烦。“你数,再两百下。”父亲看也没看答道。宁可过头也不能不到,这是他的哲学,但我那时是有点怕这一只瓷臼子,不是很情愿走近它。多少年过去了,我才明白我这大半辈子做了一些事情,其实靠的就是父亲的这种用小小的瓷臼子研药的精神。而我的不少欠缺,也正是因了未能真正学到父亲的这种精神。
  父亲是早已走进天国了,我们家的诊所也早已不复存在,那一只再也派不上用场的药臼子却还是完好无损,依旧透出一种质朴而醒目的光华。小小气温计
  父亲生前行医数十年,天天要同体温计打交道。测试求诊者的体温,是判断他们是否患病、患的是什么病的一道重要程序。可父亲又十分关注气温的变化,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我们家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支气温计,我那时实在不知道它的用途,只是常看到父亲走近它,很认真地查看。没想到这一支小小的气温计现在还保存着。半个多世纪过去,我们家几经搬迁,这样的容易丢失、容易打碎的玻璃制品竟然能够留存下来,恐怕纯属偶然。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把这小玩艺儿看作是一件家传的纪念品,一件父亲的遗物。
  好几回,我仔细地翻来倒去地察看这一支气温计,像是要发现它可有什么奥秘似的。当然不会有什么奥秘隐藏其中,这一支气温计是现在还能见到的很普通的那种。长方形的薄薄的木板座没有任何损伤,只是油漆有些剥落;明亮的玻璃细管里红色的水银汞柱似乎凝然不动,但气温变化时,它的升降无误,功能全然没有退化;它的铝面有些消蚀,但刻度依旧清晰,厂名有些模糊了,是不是名牌这无关紧要。那一次我认真看它,发现它背后的一行字倒十分清晰:“这表偏低一度”。是父亲一丝不苟的正楷笔迹,这使我十分惊讶。在我可是从来不管天热天冷的,是什么原由使父亲如此关注气温、讲究气温的准确性呢――连一点点的误差也得纠正?这也使我很是疑惑。当医生的父亲注重用体温计测试病人的体温,也不忘记时常为我们生存的世界量量温度,难道他也关注世界是否得病,该如何医治?也许因为他总是那么关爱妻子儿女,惦记着他们的起居冷暖?也许因为他得不避寒暑、不避风雨“全天候”出诊去,而他的身体羸弱,不能不特别小心自己的身体……我想,热爱生活、热爱生命这是毫无疑义的吧。历尽人世沧桑的父亲心中更有一支温度计,什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是深有体验的。他有他自己对于人生哲学的理解和追求。
  
  暖人的旧尼龙裤
  
  衣橱里一直存放着一条尼龙裤,这是海外的二姨回乡时带回来的,在当时算是较为罕见的“高档晶”。父亲生前穿它保暖,直到他病重卧床的最后那几年。父亲去世后,这一遗物归我,我的个子和父亲差不多,他的裤子我穿合适。一穿就穿了二十多年,穿到现在。
  妻子早就买好了羊毛,要为我织羊毛裤,我不让,宁可把羊毛撂在一边。妻子还曾买回线裤。可我觉得穿父亲的这条旧尼龙裤不但长短合适,还有种特殊的温暖,别无替代。那么多年了,也没有任何破损,蓝色也不褪;有些缝线断了,脱了线,就请妻子给缝好。
  都说年纪大了,别让腿冷了。我似乎也变得怕冷。每当冬天临近,特别是碰到寒流袭来,让人从脚直冷上来,时不时要打哆嗦。我就会想起父亲,记起要亲近父亲,记起该穿上父亲那件旧尼龙裤。一穿上这一件年年寒冷时节我都要穿的父亲的旧裤子,便有一种温暖流贯全身,便会联想起父亲的品德,联想起父亲一生的辛劳,联想起父亲的许多教诲、许多慈爱,从心灵深处涌起一阵热潮,一直涌到双眼!我眼前的世界会霎时变得有点模糊,随即又变得格外清晰。一种生死两茫茫的无情的隔离随即相通了,纷繁的思绪沉静了下来,飘游的思念得以依托……这时,我觉得这一件在许多人看来早巳过时的、该丢弃的蓝色的旧尼龙裤实在是什么“太空”之类时髦的保暖用品都不能相比的!永不消褪的父爱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到福州上大学和毕业后到军垦农场“锻炼”期间,父亲不能像往常那样随时给我耳提面命的教示和关怀了,而只能给我写信。父亲那时已经年老多病,可以想像他戴着老花镜一笔一画伏案写信的艰难。也许父亲就只给我一人写信。我是父亲最小的儿子,不在他的身边他不放心。现在,父亲给我的这几十封岁月带不走的信,就显得格外珍贵。这真要感谢那一段年月,感谢那一段离家的日子!当然,也要庆幸我当年就懂得珍惜这些信。
  父亲一生俭朴,就连写信,用的也是价格最便宜的信笺,纸质粗糙低劣,呈灰褐色。信封是用过的,翻一面糊好再用。但父亲的字写得好――老一辈知识分子都注重学习书法,父亲毛笔字写得好,钢笔字也老到、漂亮。信笺已有些破损,信角卷起,藏匿着多少岁月的积淀?写信的墨水十分的优质,字迹至今不见褪色。父亲的信因而在我看来不啻于“文物”。父亲信的内容大多告知家中的事,现在重读仿佛时光倒流,恍如隔世的一幕幕情景都映现在我的眼前了。信中教导我如何做人的道理,语不惊人,毫不深奥,甚至多用口语、土话,但因发自慈父的肺腑之言,是他数十年人生的总结,总觉得启人心智,格外令人难忘。父亲信中谈得最多的恐怕是敦促我刻苦学习、注意身体健康方面。那几年我抽烟抽得厉害,父亲几乎每信提醒。父亲是医生,防病保健方面自然谈得多。父亲的每一封信都饱含着对于出门在外的小儿子深深的关切、深深的慈爱,我每一次收到他的信总是看了又看,深受感动!
  父亲的信成了我的珍藏。大学毕业后我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折腾,到军垦农场劳动,到戴云山区工作,这些信都没有丢失。数十年的时光一闪而过难以找寻,信,却寂然无声存放在我的抽屉里,令我随时亲近,真是莫大的安慰、莫大的寄托!
  在我特别怀旧的时候、遭受挫折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困惑的时候,我一定要静下心来读父亲的信。我知道,我就要走进一个无边的原野,那里开遍了五彩缤纷的、芳香的花朵,我得预备好虔诚、宽广的心境。或者,它是一贴良药?读它,能从颓废、沮丧、疲沓中解脱而神清气爽、振奋不已;有时读着读着;不经意一颗泪珠滴落在信笺上,濡湿了一大片……父亲似乎正坐在我的身边?或者,他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他正慈爱地凝视着我。听不到他的话语,但我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手中的信,一字字、一句句在告诉我的,是父亲说过多少回的关于人生、人生的信仰和追求;关于为人的品格、为人的修养;关于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关于人的肉体和灵魂的思考、海一样的亲情、日月可鉴的思想道德风范……有时,想看父亲的信,又会突然消除念头。开抽屉取信的钥匙刚刚转动就倒回了。我突然有点怕看父亲的信,觉得面对它,面对数十年前留下的至今依然清晰的父亲慈爱的心迹,而他那一颗深爱我的、搏动的心早已飞往天国,我的颤栗将难以自持!此刻,我肃穆地静坐默想,想信里那些人世间最崇高、最无私,最能深入到人的灵魂深处的至理的、至爱的文字,恣意蒙受温馨、圣洁的父爱的沐浴。
  这灰褐色的、粗糙的信笺也许有一天将成为碎片,那用蓝黑墨水书写的文字也许有一天要淡化,但我要说,父亲的教诲是永恒的,父亲的慈爱永不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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