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已成为一个阴谋 每天都在暗中颠覆光明 虽然我不需要霓虹灯陪伴 但并未放弃 迎接日出的权利 面对大摇大摆的过客和
龙行鼠窜的车流
目空一切而不会避让
――这是我的病历记录
也是命运无可逃遁的选择
感谢每座拥挤的城市
留出时断时续的盲道
尽管前途支离破碎
我脸上的自信始终完整
幽居岭南上帝常来串门
我故作高深的思考
果然惹他发笑
唯有溢出酒香的诗卷
可封存他的轻狂
我枕月而眠
床前秋霜一地
李白的醉影
在潇洒中零乱
乘着酒兴走进唐宋
竟托起一轮明月直上九霄
今古情怀同在星空浩瀚
人神共梦夜色苍茫深沉
东风携西风
吹散我飞天之鬓发
古琴引钢琴
合奏出乾坤大意象
晚风收藏了天籁神曲
晨光又泻下花香鸟鸣
我开始整理落满黄尘的书架
重新耕种让时间荒芜的文字
季节从昏暗的生命中苏醒
我满眼都是黑油油的土地
日子交给二十四节气安排
收获不再是无家可归的乡愁
浑浊的泪水已化作春雨
滴答滴答的田园牧歌
成了我语音手机的彩铃
上帝应该熟悉
这是谁的来电
心象
有些背影怎么也送不走
一层层叠压心头
久了竟结成厚茧
形同一本黄尘封裹的书
搁在梦的角落
留给失眠的月光去读
灵魂保留了书的样式
每天都在流失鲜活的内容
日子空洞得只剩下页码
苍白的生命没有主题
当回忆被疼痛弄醒
思念才破茧而出
振翅飞向渗血的窗帘
与晨曦在夜的尽头邂逅
心像虫蛹
为惊蛰的雷声感动
我推窗打开一本新书
蓝色的扉页印着一串风筝
它们以诗意的阵容
排列出春天的目录
我忽然发现――
风筝也是农夫的背影
披戴蓑笠
耕云播雨
听朋友读信
电话那端朋友在读信
内容与我无关
絮叨像落叶飘来
只要心能感知季节
可生长草木
都会为这风之轻
语之淡霜之浓
泪之咸而触动
生命被时间分解
以琐碎的形式还原泥土
你我殊途同归难分彼此
直到长出新的日子
我们能否从芽苞的无声嘟囔
蚂蚁的交头接耳中
打听到物种的身世?
浑沌分娩出太阳
夜才有了眼泪
哪一滴孕育你我?
共乘洪荒方舟
与凤凰一道涅?
造化成人或走兽
或是虫草花鸟
都是天意都是缘分
万物语言不通
性灵能相互感应
人支起炼丹炉
难求长生不老
扑灯蛾光明一瞬
更接近永恒
八卦阵与蜘蛛网
谁是谁的师傅?
花向太阳微笑
如婴儿见到母亲
宇宙也有心跳
时而是滚滚春雷
时而是无痕秋水
时而是蛙鼓鱼跃
时而是雁叫虫鸣
此刻那遥远的心音
正搏动在我手中的电话里
她在读信
看似无关的内容
真与我无关吗?
重识汉字
眉目峻邃的汉字
铸刻于钟鼎石鼓之上
摆出兵马俑的阵容
与时间对峙
它抖落黄尘锈甲
那眼神依然镀亮青铜
我一声惊叹：
这厚土封冻的历史
何以还灼人手指?
风骨撑起的残碑
月光浸透的故纸
它是踩痛你的马蹄
也是灌醉你的诗词
它挥洒秋水春云
拭不去乌纱上的血渍
我几度梦归竹林
且渔樵耕读
实不甘只做个无为隐士
也曾把圣经当作词典
却查找不到天堂的地址
上帝降下莫须有原罪
长夜囚禁我于斗室
星星乜着冷眼躲躲闪闪
它们比谎言更不真实
有蝙蝠月下翻飞
影似狂草
天成一幅好字!
我心头墨趣盎然
禁不住盲书屡试
怎奈何笔颤手抖
竟习楷得篆
满纸歪斜着李白醉姿
――正好正好
可扮汪伦讨诗
思随虫箫幽远
枕畔蛙唱荷池
唏嘘有灵万物
情胜我人间相知
不意将这衷肠苦夜
剪作长短句子
恰在愁绪断了处
又见新霞丽日
我和影子
我羡慕我的影子
它伴随光明而生
在黑暗降临时
它可以遁入
彻底的虚无
而我呢
在看不到光明的地方
还得跌跌撞撞活下去
因为我只是一个
基因出错的眼疾患者
傲慢的上帝，正等着
我为它的失误埋单
在我最无助时
影子冒了出来
它把自己弥漫成
深邃的大海
然后对我说：
从现在起，
你就是一条鱼。
我在磕碰舔吮中
长出了鳞片
从自尊的伤口里
举起桨楫一样的鱼鳍
影子领着我返回人类祖先的出生地
黑暗像古老的子宫
让我重新体验
生命进化的艰难历程
我成了没有影子的人
光明只剩下温度、气味和声音
我的诗行
是一条剪不断的脐带
始终与太阳保持着
血缘关系
我感到羊水状的影子
逐渐变得热辣通透
冗长的黑夜正在溃破
一弯新月敞开产道
等待临盆
我在晨雾的襁褓里醒来
阳光像热毛巾敷在脸上
我满心温暖
奋力挣脱厚厚的云袄
我又一次蹒跚学步
影子在我脚下铺出神秘的地毯
它暗示我：
你该有本事
把这条黑道走到底了
我趔趄着走出自己的阴影
才发现我的影子可长可短
也没有起点和终点
我狂奔到太阳的身后
当然不是想钻进它的背影
寻求保护
我要蒙住它的眼睛
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光明之主
低下头来猜一猜：
我是谁?
海明威
月亮难掩寂寞
暗自推波助澜
潮汐以粉身碎骨的方式
打破海的沉默
涛声惊天动地
时间被无休止的拷问
礁石像一位老人
在它的故事中死去
沙砾是它的骨灰
埋在大海脚下
仍追随浪的足迹
去修筑沧桑的岸
一块礁石消逝之前
会举起墓志铭
留在大海的封面：
你可以消灭我，
但决不可以打败我!
对面山坳的太阳
黄昏是母亲守候
孩子回家的时刻
对面山坳就张开了双臂
等待天伦之乐的降临
太阳卸下黄金面具
让自己还原成
重温母腹的透明血球
恩泽万物的光明之主
每天都需要黑夜孕育哺乳
这个熟视无睹的秘密
直到暮色淹没了
所有风景幻象
我才从霜月的泪光中
读懂宇宙的身世
和昼夜更替的辛苦
庄稼汉
面朝黄土背朝天
――这种农耕姿势
居然保持了几千年
庄稼汉一旦直起腰
竟是一幢幢高楼
俯瞰祖辈的惊愕
和村子的矮小
地里长出了钢筋水泥
心头秧苗不再返青
池塘里的月亮
被打桩机震碎
庄稼汉的孩子
把无聊的空鱼篓
当作足球踢来踢去
夕阳闻不到旱烟味
也寻不见
每天蹲过的那道田埂
城市的怪圈
一环又一环
套牢乡村的梦
牛群告别牧歌
成了餐桌祭品
庄稼汉拍掉身上泥土
开始坐在电脑前
学会上网
学会打理虚拟农场
学会炒作地皮楼盘
田野上的稻草人
只能与老照片相守
背影模糊的往事
趁黄昏溜出酒杯
时尚风靡动漫
而冷落自然
庄稼汉也迈着卡通步
面对游客表演躬耕
五味俱全的农家乐
令人唏嘘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