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沛(1933-),江西永新人。1949年参加解放军,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1979年改正,后任中国作协云南分会专业作家。1952年开始发表作品。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编委。著有诗集《枫叶集》、《红豆集》、《饮马集》、《雪兆集》、《铁窗集》等,散文集《白云深处》、《流浪者》、《香港香港》等。
夜半,狂风疯狂地摇撼窗户,
满楼啊,雨雨风风,
我啊,怎能不想起你明日的路途。
也许,明夜你将睡在另一个山头,
星天下,想起我和你的朋友;
也许,地生路生,摸不到驿站,
你就不停步地迎着雨迎着风。
我知道,不说什么你也会勇敢地前去,
可是,我仍然要为你祝福!
有次战斗,我曾到过你将踏上的荒土,
就地抓起杂草,燃起了篝火、灶烟,
悄悄转移,夜色茫茫,还不见它的真面目,
可是,它却深深地震动到心灵深处!
篝火边,我们庄稼汉的手,
习惯地抓把那里的泥土――
哎,肥沃的土地怎么经得起荒芜!
以后,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人走过那里,
只听说有人从那里踏出了一条小路。
可是,真正带给它生命的,
却是你豪迈的脚步!
一排新盖的草棚,
行行垫草的地铺,
溪前,洗衣、淘米,
门前是拗断把的斧锄。
近乎古风的俭朴,
又是浪漫主义的画图――
银锄震醒古老沉睡的土地,
烧草、砍树,烈火熊熊,
奇鸟、野兽惊飞蹿奔,
你们围着火唱歌、跳舞。
山岭的炊烟,荒地的鸡鸣,
窗下,正是东山日出。
犁沟深处,播下的种籽,
在汗水里和你一道欢欣、惊梦!
顽石险峰,万千险阻,
一锤一钎,炮药齐轰;
茅草串根,庄稼的毒瘤,
一锄一锄,根草不留。
锄把笔直笔直,
向荒山开战永不弯腰;
锄落,炮轰,山摇地动,
移山的壮志,不休地进攻!
大地,于是每日生育千百次,
茁长着咖啡、可可、菠萝、三叶树,
英雄树的红花像晚霞烧红天空,
硕果,多汁的乳房垂在各处,
如元宵五颜六色的灯笼!
生活开始了,诗篇就这么写就,
平凡的事物,又包含多少深刻的故事!
你可记得那些早上,那些晚上,
你想着这些事,眉宇不舒?
你可记得那些早上,那些晚上,
你想怎样用自己的心写下决心书?
你说着,你讲着,你笑着,
迎着早上的太阳站在报名处,
说着自己的愿望,讲着自己的未来,
心底的秘密,也羞怯地坦露。
未婚的孩子,你想得多好啊,
还想到我们子孙的事!
每句话都给你这么一个问号,
你考虑好了吗?你准备好了吗?
即使问一万句,你也只有一个回答:
我考虑好了!我准备好了!
于是无比激动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也许写下自己的乳名“小三”或“王五”,
而我看到的,只是“走向生活”四个字。
我啊,我要替你大声地宣布,
宣布那边此时还没人烟的村名,
即使那里还没有机器、房屋,
可是我见你心里的火花,
已闪出未来的建筑。
当你走向那片荒土,
我用耳朵贴在地面,
远处传来破土的笑声,
像诗韵在淙淙地流。
一九五五年十一月
(选自诗集《雪兆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