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电的孩子 夜深了 快把屋檐下鸟笼子摘掉 挂在枝上的蝈蝈笼儿 要放回墙角 窗下那本安徒生童话
(你翻皱了边儿的)
也仔细收好
别叫雨点儿打湿了 孩子
你望望门外 山峰上乌云
争先恐后地拥挤呢
火蛇可怕地行进
在峥嵘云堆
蜿蜒窜跳
夜 深了
是谁还在漆黑的暗夜徘徊
不是徘徊是
你夜夜梦见那悲伤
就在你走来的那条路上
洒满了你初醒的泪
那儿冬青树才发青
抽出嫩叶
给灰心的过路人
送来清风送来慰藉
那一片青色的美丽
还把清洌泉水
一直引到一角干涸的心
夜 深了
是谁在这漆黑的暗夜吹送福音
他拿自己灵魂换取一管魔笛
用自己心琴弹奏
是谁在这漆黑的暗夜
聚集着光
比天上打闪还耀眼
噢 是一群身上带电的孩子
使这沉寂的黑夜变得奇妙
真是不安分哟!
端午的信息
我不是跑过一片梅李林
找到肥美苇叶替你采来了，妈妈?
林子里茅庵塌坍，流萤、童话安了家
可是月光悄悄撒下些清辉吗
艾叶迷离银色映林光
那儿正飘荡艾草清香
是什么照亮了我们艰难岁月
叫沉重的日子展翅飞翔?
幻想于深心处开放
银艾红莓点染五月光华
穿透劳苦麻木，去唤醒
一日丰采一日温馨
端午的信息在秋千高高的支架含笑
飞上女人眉梢兴奋了唇角
孩子们盼一整天开心，宝贝啊
节日气息渗进你莲藕似的肢体
你小心上银笛清彻荡漾
你眉宇秀嫩盈满花的生气
听那汩罗江水低吟《离骚》《九歌》
缅怀屈子虽死无悔情怀
渐渐地它越过林端到达庭院
在家家户户案头灶台停留往返
流转在村路顺车辙蜿蜒
伸同远方的城堡村寨
村口
我归去的脚步
步步踏出你回响的颤抖
一股热流咽塞了胸口
走遍世间，几个人心
经得住颠簸!多少岁月
从我们脚下流过，你啊
总还是那一身打扮
知了还在梢头唱那烦闷的歌
篷顶柳丝悠缓飘拂
我们村外小木船还在停泊
忧郁地。坚韧地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人撑起篙
放它到一路顺风宽广的河面上
偎依着妈妈，新添的牛犊子很乖
老黄牛依旧拴在场畔的枸树
这一对牲灵，不知怎地
看着总是叫人心疼
它们眼神凄惶无奈
(总泪汪汪的)
知道歉收
也懂得人心忧愁
它们从来就这样
漠视前方，嚼着青草
默默地，茫然的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人解开绳索
放你到辽阔丰腴的绿野天边去呢
归――无须言说
我在大路小路张望
你的楝花已经凋谢如骤雨
鸟儿又在明蓝的大气中啭鸣
晴空闪射钻石棱面光束
水声人声绕过磨坊
独木桥低伏水上旧时一样
有如琴弦凝寂蓦地人声停息
黯然闻依稀传来
远处田间牛耕吆喝
那亘古的呼叫穿透旷野
那吆喝何其单调
扬起来又沉落了……
时序暗移
流光遗下一路的空漠
我无以名状的心迹
局外人不可思议
沿着云我到处谛听
初生的电火曾
蓝光倏倏陡升疾降
劈云穿星勾勒出这些
狂飙激浪的姿影
反叛的喧哗的风暴
飒飒爽爽蹿入云中
云雾万丈深壑里升腾
那淡青色缓慢浮游
飘满山谷山腰
仿佛造化正在进入静谧的梦
遽然间大块昏暗威胁坍塌
阳光辐辏被截去
在右侧我和天地之间
太阳正面黑森森压过来一艘
整体石铸的鬼怪式旗舰!
寻找偃息的旗
我踏遍岩石和遗忘
听无数音柱耸拔着凭风宣告
已走出洪荒隆隆地
跨过时光流程
仰视那高邈未知的时空
就从那高度
向下俯冲银子般的花环
峰顶紫色雾气罩着的是
另一处烟尘吗?
你壮硕的身躯铜壁铁墙
重重叠叠群立着耸在青空
吐云纳风抵御严酷的命运
我们一同
隐忍了那种失落像
极地冰山包裹的一团血色炭火
不是我们不能担当
这个黄昏有多凄怆
没有什么能抚平心头隐痛
这会儿它更
被这涌来涌去的山气被山风
酿得这样稠这样浓
只能止心思
跟随疾飞的流云梦
留在这被遗弃的莽林
白云
绕着拥着在你四周飘扬
朦胧了记忆、旗帜
掩埋着歌声、鬼雄
没有碑
没有坟
一树梨花疯开
一片白色摇摆
一阵大笑空中抛来
万物抖颤万山飞动
紫气蓝霭浮游洇开
无边日光的海铺展着
销蚀着万千闪光色彩
瞬间
野霭山岚开始聚拢
集结成队伍
哗哗地淋下来大雾
吓飞了雨燕
擦过大石壁
一阵倾斜
一阵琉璃质的笛音
沿着云我
到处谛听我
前生的梦
无缘由地哭泣
千言万语湿淋淋的
我美丽忧倦的大地啊――
我心中记忆与系念的水泉
扬起滔滔滚滚的洪波注入你的诗篇
这晶莹的清流出自我胸膛深藏的
你那粗犷多情的源头
我迷失的心灵梦中萦回
秘密思虑中低诉
你在我心扉深邃的迷宫轻声叩击
应答你我用坚实的脉搏呼吸
你在我心扉深邃的迷宫缓缓下沉
寻思探测自己的深度
命运把你安置在我心中
但何处是你梦寐以求的归宿
接收你宽广无声的音乐
我的心驶入辽阔而奇异的和谐
我思绪起伏万顷波涛
心沉默是被遗忘的岩石
我无以名状的心迹千言万语
局外人依然不可思议
我灵魂底层岩浆热泪往外涌
与你的不幸你的苦情相互倾注
我还有什么献给你能比你
自身更深沉更叫人揪心
只有宏伟高山莽苍平原
滚滚急川猛烈雷电才配向你致敬
这个世界的太阳照着我的肝胆
我的烦闷和我由衷的失望
你的创伤不幸如同致命铅弹
自破败塔楼的发射口
可怕地瞄准对着我左胸
我的心已千疮百孔
也不见你百发百中的射击停息
当我告别这空虚不平的人世
坟上松枝昼夜哀吟
树间魂梦不散心事重重
终年泪水如注
浇洒大地干旱的泥土
月流有声
暂且活回自己 只光阴一寸 那时
松树后山崖下有冬之魅正
谋算来年风雨 星子们却依旧
穿越虚空垂落下来冬的安谧
悬在天体浑圆无垠
一朵白莲于天际悄然游移不觉地
涌入听觉广大浓密的静默在
耳边涨落我听着
月亮在高空流转 听着万类
玄奥幽微不稍消歇 心
也随之去了远方与一片流云
一同行进虚静托起芬芳
竟是这般沉醉 于是才记起
我已把自己抛出太久
心室堆积的 是些飘零的黄叶
纷乱枯干而此刻我要
把这些芬芳这沉寂的深渊收集
永远留在心里这是我
隐秘的奢望再不要
再也不要和我的寂寞撕扯让
梦的废墟 琴弦摇曳穿梭
梦的荒原 童音耸拔明澈――
云儿飘星儿摇摇
海上起了风潮
爱唱歌的鸟
爱说话的人
都一齐睡着了
那婴儿睡中的笑幼鸽翻飞
那歌声清绝如洗
都一起回到梦里
――选自诗集《灰娃的诗》，作家出版社2009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