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很少想家的人。当初为了达到远离母亲的目的毫不犹豫就在志愿表写上离本省最远的地方，而且一去就要好几年。我正为自己实现梦想而兴奋的时候，分明地看见躲在柴房里的母亲正用衣袖偷偷地抹去眼角里的眼泪。我不知道当时的狂妄和幼稚给母亲带来多大的打击，我只想到我已经达到远离家的目的了。
母亲很尊重我的意愿，而且在我的面前她一直都微笑着，不会让我看出她任何的不愿意或者伤心。后来，父亲在来信中告诉我，就在我离开家的那天，母亲整整哭了一个晚上。早上起来，两鬓早已斑白的头发变得全白了。那刻，我才真正地明白过来，我的远离带给母亲的，除了眼泪还是无限的牵挂。母亲从来都没有念过书，目不识丁。但自从我去外省求学，每天傍晚母亲都会准时拿着小板凳跑到村委会看电视新闻联播。原因很简单，母亲只是想关心我，关心着我所在的那个省市，甚至学校里发生的一切――我的平安是母亲最为关注的。在获悉一切之后，她会很满足地拿着小板凳高兴地沿着小巷子回家。有时候，学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她知道后也会兴奋地告诉村子里的人，把儿子的快乐传递着……母亲就这样，总是用最朴实、最简单的方式传递着对我的爱。她试图把自己的心永远都和儿子紧紧地连在一起，不论我去到天涯海角，还是异国他乡。
关于母亲的一件小事，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在别人的眼中，母亲的行为或许很幼稚，甚至令人啼笑皆非。但对我来说却是母亲浓得化不开的爱。有一次，母亲又准时地去到村委会看新闻联播。当时画面正播放着我们学校进行火灾消防演习的新闻。母亲看见镜头上的学校正浓烟滚滚，每个学生手中都拿着水管、水桶急急忙忙到处乱跑……没有文化的母亲看到这些画面竟然也慌张起来，眼睛立刻红红的，拔腿就往家里赶，一路跑就一路喊：“火灾了，快救火……”路上的人看着眼前这个“疯妇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到家，母亲一进屋就哭着跟父亲说：“不好了，娃子……学校着火了，我要赶去看看……”父亲自然也听得莫名其妙，而母亲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对着父亲比画，眼角边的泪珠一串串不断往下掉。父亲去村委会问清了情况，才知道学校是在做消防演习而不是火灾。母亲还是不相信，父亲只好领着母亲来到村委会直接拔通了我宿舍的电话。直到听到我的声音时，母亲心中的大石头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母亲一直都很想我回家，不为别的，只是想见见我，看看我是否生活得好。但我却很少想到回家，一是怕听到母亲那永远没完没了的唠叨；二是因为我回家总给母亲带来很多的担忧。母亲会担心我在家与学校往返路上的平安。为此母亲常常会站在故乡的小道上踮着脚远望。母亲个子矮，惟有这样，目光才能穿过那片茂密的竹林，目送着我离去的背影。直到我慢慢地变得模糊，然后消失在茫茫的玉米田里……我不知道母亲还会在小道上站多久。也许直到我回到学校后的那一刻，也许等到月亮又从西山上滑下去的那一刻，又或许……
假期学校放假七天，我隐约记得母亲的生日也好像在那几天，心里也有个声音在默默地告诉我：你该回家看看你的母亲了。为了母亲不用担心我的回家，所以在电话中，我没有告诉母亲。那晚，我坐上了回老家的加开列车。当回到故乡那条乡间小道的时候，在暗黄的月光下，我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那分明是我的母亲。我清楚地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母亲我要回家，更没有告诉她我晚上到家。当我看到母亲踮着脚，弯曲着腰张望的时候，我眼里立刻涌出了泪……我扑向母亲，喊出了多年来最深沉的一句：“妈，我回家了！”母亲告诉我，她每天晚上都会在村口站上一会儿，看看我有没有出现在路口。很多时候都失望而归，今天终于盼到我回来了。母亲眼里写满喜悦，但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我不知道每天失望而归的感觉是如何的难受，我更不知道那是怎样折腾着我的母亲。我只知道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永远都没有自己，只有惦记儿子的母亲。
母亲把我的回来当成全家欢庆的节日，杀鸡宰鹅忙个不停。不大一会儿，满桌丰盛的佳肴便呈现在我眼前。这些都是父母平时舍不得吃的奢侈品，而且都是母亲辛苦积攒起来的。看着桌上我最爱吃的冬菇蒸鸡、炒滑蛋、贴饼子……我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只管把眼泪往下咽。而母亲还在一旁不断往我的碗里夹菜送肉，一边说：“你看，我们家娃子又瘦了。”但我的瘦相比母亲起来又算得是什么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的皱纹深得就像老巷里青石板裂缝。
随后几天，母亲整天在灶房、菜园、角楼间跑来跑去。每天都在为我准备好吃的，第一天煲老火靓汤；第二天做桂花糕；第三天做葱花饼……每天都把食谱给我安排得满满的，而母亲也是那样的满足。
最怀念母亲亲手做的葱花煎饼了。虽然外表看起来很丑陋粗糙，但口感却细腻香化，村里没有一个人能做得比母亲做的美味。“最想吃妈做的葱花煎饼了。”没想到我随口一句话，母亲竟然记在心里。临回校的前一天，母亲坚持要亲手为我做葱花煎饼，还让我带回去给我的同学尝尝。虽然口头上我不愿意，但看到母亲脸上那美滋滋的满足，我便就没再说什么。当我半夜朦朦胧胧地醒来，在灶房里我看到母亲正为我做葱花煎饼呢。刚下完地回来又急着给我做葱花饼，昏黄的灯光映衬着她黄黑清瘦的面庞，地上是一个极其弯曲，单薄的背影。母亲总要亲力亲为，而且小心翼翼，揉面、剁葱、下锅……每个动作都那样的细腻轻柔，好像在编织一部爱的诗章……第二天早上，一大包用棉布包扎好的葱花煎饼就放在我的枕头边。
回到学校，我把母亲亲手做的葱花煎饼分给同学。虽然是丑陋，甚至有点黑糊糊的葱花煎饼，但他们都很乐意地接了过去，而且边吃边称赞。我开心极了，因为我把母亲辛勤的劳动成果让大家一起分享。后来母亲还打电话来问我，葱花煎饼的味道如何，同学们爱吃吗？母亲还忙着解释说，煎饼的味道可能淡了，因为在做的过程中，太累分了一下心。我捂住了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妈，你的煎饼大伙……大伙都爱吃。妈……我想你！”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也许我能为母亲做的只有这些了。
母亲，我亲爱的母亲，你也许不知道自己的伟大，你也许不知道在你儿子眼中你是永恒的爱源泉。母亲，你想到的只有儿子的幸福，而没想得到我的回报。我的母亲是这样，我想天下的母亲也和你一样：深深地爱着她的儿女们，直到老去……
责 编：宋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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