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中考资料 > 中考饮食 > 正文

[豆腐坊] 开个豆腐坊要多少钱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陈洪金 生于1970年代,主要散文有《灵魂的地址》(百花文艺出版社)。      一盏灯,照着午夜三点。响动不经意地传来,轻轻地碰撞着。木桶。铁铲。锅台。水。木缸。铁瓢。深夜里,睡在豆腐坊的侧畔,总是能够听到两个人,还没有睡去。就像我的失眠。薄薄的窗帘,隔开了我的视线,我的书房里很安静。窗户外面,有人在走动。来、回、来、回。只有灯光,豆腐坊里的白炽灯,发出淡黄色的光,照着那里的行踪。书房里白色的灯光,照着我的失眠。还有书架。电脑。一些没有写完的文字。在小县城里,午夜三点,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他们的睡眠里。剩余三个人:两个在劳动,一个在失眠。同样的醒,一种是挥汗如雨,一种是无所事事。
  失眠的人心里一片烦躁,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只能坐在电脑面前,不停地翻阅一些陈旧的文字。一篇。又一篇。打开,又关掉。再打开,再关掉。豆腐坊里的声响始终没有停息。我关了电脑,甚至关了灯,掀开窗帘,点燃一支烟,站在窗户边,默默地看着豆腐坊。邻近的作坊其实是一片低矮的房子,从我家的三楼上望下去,豆腐显得更加矮小,毫不起眼。如果没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刻,我根本不会对它有过多的关注。但是,此刻,我愿意把失眠的时间,随意地分配给即使是我不愿看到的东西。
  豆腐坊被淡黄色的灯光照得雾气弥漫。宽大的锅台上,三口铁锅一字排开。一口铁锅:里面盛满了清水,热气从水面上升起来,隐隐约约的。另一口铁锅:里面是豆浆,洁白的,也冒着热气。一面锅盖覆在最后一口铁锅上,显得很平静,让人看不出锅里放着什么。一对夫妇在豆腐坊里来回走着。男人,光着上身,腰间围着一块布,在灯光下发出潮湿的光。女人,穿着工作服,露出白皙的胳膊。锅炉:煤炭在平静地燃烧着,也是淡黄色的光,夫妇俩在豆腐坊里来回走动着,影子留在墙壁上,忽大,忽小。男人:站在豆腐坊的中央,一根粗粗的皮绳从屋顶的房梁上垂下来,悬挂着一个铁质的十字架,拇指粗的十字架的四个边端,固定着一个帆布袋的开口,帆布袋的底部接近了一只庞大的木缸。女人把豆浆一桶一桶地倒进帆布袋里。男人握住铁十字架的两个柄,不停地摇动着。豆浆从帆布袋里滤出来,淌进木缸里。蒸汽从袋子里、木缸里散发出来,夫妻俩的脸上、手臂上都闪着水光。木缸里快接满了一桶豆浆,男人停止了摇动,让豆浆径自从布袋里流下来。他从身后的地上拿过一只桶,和他的妻子一起,从木缸里舀了满满一桶豆浆,侧身,吃力地提着,倒进锅台上的铁锅里。随着夫妻俩的一来一往之间,木缸里的豆浆在渐渐浅落,木桶在木缸里碰到了缸底,发出钝钝的声响。
  铁锅里的豆浆散发着白色的蒸汽。笼罩。弥漫。溢漫。消失。蒸汽遮住了人影晃动的脸,却显示出火光的明亮。这时候,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沉静。看着窗外的豆腐坊里,两个深夜劳作的人,他们把别人的睡眠摆在旁边,只能顾得上自己的生活。但是,这种生活又是时刻与别人的生活紧紧地连在一起的。敞开的窗户里,有室外的空气流进来。我闻到了豆腐的香气。也许,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看得很重。一个栖居,一个驿站,都会给自己的行程打上深深的烙印。但是,谁又能够看到别人的汗水呢?豆腐坊就在我的身边,如果不是在深夜里的失眠,我根本不会知道,我的邻居,还没有进入他们的睡梦里去。流出了很多汗水,他们是不会失眠的。但是他们没有睡去,在深夜里,守着他们亲爱的豆腐,期待着明天。
  他们没有看到我在窗子内注视着。铁锅里的豆浆在炉火的温度里,开始沸腾起来。男人手里操着一只铁瓢,把石膏粉舀起来,小心地倒在天平秤的托盘里。砝码在秤杆上移动到固定的位置上,石膏粉在托盘里增增减减之后,男人拿起托盘,把石膏粉倒进一只木桶里,再冲了一些水进去。女人赶快用一只铁瓢,舀了石膏水,洒进锅里,然后用瓢使劲地搅拌,把它们在豆浆里搅匀。炉火被撤到最小。男人用撤到炉膛外面来的煤块,点燃一支香烟,坐在一只小凳子上抽。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在淡黄色的灯光下,闪着湿润的光。男人不经意地揩汗,烟雾从他的嘴里流出来,覆盖了他的脸。刚抽了几口,他在地上捻灭了烟火,把剩下的烟头放在凳子上,一切都将继续。
  男人拿着一只木桶,把铁锅里正在凝固的豆腐舀起来,倒进一只巨大的木缸里。木缸盛满了豆腐,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奶油一样的光泽。柔和。滑腻。晶莹。夜色里的小城,到处都是梦,但是他们错过了豆腐凝固时美的呈示。只有豆腐坊里的人,每一个深夜里,诡秘地摆弄着他们的魔法。
  魔法继续进行。
  女人在她的丈夫往木缸里倒豆腐的时候,从另一口大铁锅里舀了沸水,倒在一个铁架子上,再提了一桶水倒在一只大铁盆里,提着盆边晃动着。水声在蒸汽里飘过来,没有多远就停止了。我站在窗边,没有听到。只看到,水光晃人的眼。女人把经过沸水消毒的铁架子放到铁盆上,从消毒柜里拿出一只纱布口袋。男人刚好忙完手里的活,又用木桶提了一桶豆腐,倒进纱布口袋里。一桶,倒进去,又一桶,再倒进去。豆浆从纱布的孔子里流出来,流进铁盆里。女人挽好布袋口,在布袋上压上一块木板。木板上再压上一砣生铁。木板:松木的纯白、洁净、纹理细密。生铁:沉重、夜一样的黑、光滑。纱布袋简洁、朴素、结实、整齐。
  第二只铁盆。第二副铁架子。第二只纱布袋。第二块松木板。第二砣生铁。女人撑开纱布袋。男人往里面倒豆腐。豆浆流到两只盆里,蒸汽弥漫了整个豆腐坊,空气里,豆腐的气息越来越重。窗里窗外,豆腐的味道香,微涩,还有石膏的苦。一阵风若有若无地吹着,我的书房里,全部都是豆腐的味道。我关上窗户,点燃一支烟,不动声色地抽着。豆腐坊里的灯光,照着我的窗玻璃,我可以看到他们额头上的汗粒。劳作的人,没有心思深究一个失眠的人,隔着窗户里的黑暗,目睹了他们的紧张工作。
  铁盆里蒸汽让他们的身影模糊起来,淡黄色的灯光照着那些雾气,勾勒出的影子,晃动,晃动,晃动,晃动。雾气渐渐散去,夫妻俩围坐在大铁盆面前,男人用一只木瓢往盆里舀豆浆,倒进女人用手撑开的塑料袋里。瓢很小。塑料袋很小。一瓢刚好能够倒满一袋。一袋豆浆约有一市斤。我喝过,我妻子从菜市场上买来的。女人从脚边的一只竹箩里拿出一只塑料袋,撑开,接了豆浆,用橡皮巾封好口,放在身后的地上。再拿一只塑料袋,接满,再封好口,又放在地上。她的身后,逐渐摆放了一排又一排的袋装豆浆。一片整齐的白色,如同城市里高耸入云的楼梯亮着灯光的窗口。
  铁盆里没有豆浆再滴下来,男人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他站起身来,捡回没有抽完的烟,重新点燃,叼在嘴里。他把灌满了豆浆的塑料袋从地上收起来,小心地放进摩托车上的两只木箱里。把摩托车推到墙边的角落里,然后把墙壁上的水龙头接上水管,开始冲洗地面。清水带着残留在地上的豆腐、豆浆、石膏粉、烟蒂、烟灰、煤渣、豆粒,淌到院子里的下水道,咕咚咕咚地落下去,不见了。豆腐坊飘来了一阵阵清爽。女人提来一桶温水,在里面放上一根用旧了的毛巾,放在院子里。她把男人脱下来的衣服收起来,带进屋里,关了灯。豆腐坊的炉膛里仅剩的煤炭发出微弱的光,人影僮僮。
  男人洗完澡,只穿着一条旧短裤,往里走去。里面的屋里还有轻微的水声。哗啦:温水被猝然划动的声音。泼洒。惊慌。啪:手掌拍打皮肤的声音,清脆,响亮。女人说:“别闹!”男人低低地诮笑。口哨声响起来,断断续续。鸡鸣声:从小城的另一边传来,那里是一片农田,对面是一片梨园,梨园里住着几户人家。
  鸡声嘈杂。失眠继续。

标签: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