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 肯定有那样一个日子 光明托举着白昼 我在河边遇到饮水的老牛 我能叫出它的名字 认出它身上的伤疤
像遇见亲人那样我抚摸它
把它牵回草地
可是我难以找回我幸福的童年
一只蚱蜢落在肩上
黑黑的森林中有个声音在唤我
那里――在林子的边上开着淡蓝色的花
一只母獾在树干上蹭着皮毛
大胆的女孩，脸蛋发红，嘴唇发烫
靠着树干出粗气
我们惊飞了一大群鸟
三十多年过去，鸟群常飞
可是鸟群渐渐稀少
我会的，在某一个日子，我会站在山冈上
独自迎住飞逝的鸟群
我会轻唤她的名字，还有我的老黄牛
我的鲜艳的晨光
西大滩
总是在梦境中展开
……西大滩
不停地堆垒，不停地消散
不停地拦截，不停地泛滥
我心中的辽阔总是如此动荡不安
我心中的永恒正是如此无休无止
看起来是那样丰沛，却是空无一物
西大滩。在我梦见你的时候
徒然展开……
味道
我只记住了焚烧的蒿草的味道
红红的火焰映红灶台
一丝苦味弥漫――
那是村子的味道
晚霞燃烧的黄昏
鸟群向那儿汇集
羊群带着深山的寒气向那儿汇集
满天的鸣叫向那儿汇集
我带着一颗苍老的心向那儿汇集
寻找一块安息地
苦苦的味道
风向那儿汇集
草籽向那儿汇集
三月，焚烧的蒿草的魂还会回来
在村子四周疯长
因此，我记住了风的味道
草地上空的云朵的味道
偶然间飘落的雨丝的味道
有时，风会划开稠密的草丛
那里有淤积的时间的味道
一朵花
如果可以，我宁愿是一朵花，通过
一位农民的手送往墓地
落着微雨，我的哭泣像雨水那么轻
那么缠绵
弯弯的小路
一路歌雨
我陪着心爱的姑娘下葬
融入黑暗的心脏
我乐于这样，以芳香的姿容接受
拍打的尘土
我愿意睡在她身旁，以娇容陪伴娇容
在深处，如墨的暗色化开来，成蔚蓝的海水
芳香的海水
能听得到心爱的姑娘在静静的长眠中微笑
不要以为这是永久的消失
冬季之后，在来年的春天
在这块小小的坟包上会长出一朵小黄花
它在悄悄言语，告诉你黑暗中的秘密――
那闪烁的灵光胜似太阳
天使飞翔，美如花朵……
在一棵树的身体里(三首) 王 族
一棵树的身体里隐藏着风暴
一阵风起 枝叶间涌起一片波涛
必须相信 一棵树的身体里隐藏着风暴
当它确信风――这位世界的女儿
可以成为自己的恋人时 便忍不住涌动
这狂热的爱情 让春天变得更为生动
那些绿色的叶子 是波涛闪亮的浪尖
但它们悬挂着 像一场永不落下的雨
从低处看 天空被它们改变了颜色
而且被分割出了许多块绿色的田园
哦 一棵树身体里的风暴又种植了天空
一棵树内心的风暴在不动声色地涌动
它身体里充满了温柔力量的手
紧紧抓着土地的根 带动它全身的骨头扭动
但风很快会停 一棵树静静地挺立
甚至外表也可以不动声色 柔软地下垂
或无声地延伸 变成寂静的一部分
这是真正的永远 是风暴教育着内心的伟大例证
树
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跟前停留
这在春夏疯狂地绿过 在秋风中无奈地
飘零过的大树 在这时显得多么沉静
而靠在它怀里的你更加沉静
让我觉得你就是它的内心
它似乎一直在等着你到来
一片雪像树叶一样落在了你身上
在这一刻 它实现了最后的期盼
爱着自己的树 在这一刻又爱上了你
一片从枝头落下的雪 是它片刻的眩晕
一只鸟儿贴着雪地在飞
它在挣扎 几次都要跌落下去
它面前还有树林 树枝密密麻麻
它必须从树枝的缝隙间穿越过去
我突然觉得它是为一种忧伤在飞
它隐密的内心在呼唤
一种忧伤让一只乌变得真实起来
并使苦难有了一种新的生机
不是吗 它不再用力去撞世界的门
寂静中 它只为一种忧伤而飞
这么多寂静和无奈都被它抛在身后
一只鸟儿 最终缓缓穿过树林
在一片干净而平坦的雪地上消失
多么好啊 一次内心的胜利
坚持到最后 会变得悄无声息
水面下的暗影(组诗) 孙启泉
一滴血的出走
玻璃划开白肉
一滴血珠渗出
很多人看到它出来了
但它的来路已被堵死
一滴血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一滴血朝众人的瞳孔走来
身影越来越大
就像不断长粗长大的树苗
它原先的地方在悸动
有人想用声音把它喊住
用声音的药片将它止住
然而这一滴血
却在百米跑道上加速
几乎是一瞬间
疼痛风一样越过原野
天顿时黑了下来
一列火车只载着我一个人
一列火车只载着我一个人
在夜晚
在黑漆漆的乡村
在璀璨如昼的城市
它一路用力扭动腰身
像是要将我从它的背上甩下
它一晚上都在不安地嘶鸣
以至整个乡村和城市都响彻它的叫声
有时它的叫声比我的想象飞得更远
它的叫声是躁动的
像是在车站旁 走动的人
他等待的那个人
始终没来
钥 匙
打开是你不想打开的
打不开是你想打开的
钥匙是一种徘徊
它永远在锈死的门锁之外
像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