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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尘土里(组诗)]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生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我出生得比你早   我就在大海边等你   看你从苍茫的海平线冉冉升起   转眼到了中午   我和你用沙子建筑房舍
  海浪无数次抹掉劳动的痕迹
  我们无数次重新开始
  无数次收拾残局和泪水
  后来起风了
  你顺势趴在我的膝盖上打盹
  我用嘴唇为你梳理乱发
  直到夜幕把我们覆盖
  如果我死得比你早
  我就变成一只海鸥
  在你的头顶洁白地盘旋
  如果我活得比你长久
  我就抱着你的灰烬爬上朝南的草坡
  葬你于向日葵下
  读懂我的人
  读不懂我的人
  我要让他们都知道
  你不但是我亲爱的太阳
  还是我继续活下去
  对抗黑暗的勇气和力量
  
  嘱咐
  
  在人世我只信任你
  我要把我写下的806首诗全部交给你
  并由你帮我处理
  写羊的那3首就铺羊圈吧
  写牛的那4首就贴到牛棚吧
  写白鹅的那半首在我胸前的口袋里
  最好叠成一只鹅 放到家门口的小池塘
  写爹娘的那18首
  请你帮我认认真真地再抄一遍
  一份压在爹娘坟头
  一份埋进爹娘合栽的苹果树下
  剩下那些写阳光的写雨露的 写春风的
  写麦田金黄和泪水滂沱的
  包括我因此所获的证书和荣誉
  要全部烧成灰烬
  选个吉日 顺着风
  撒向播种之前的万亩黄土
  
  在上海
  
  在华亭老街 十里繁华之中
  我时常想起我亲爱的北方
  离家之后我好像有了两颗心脏
  一颗用来在汽车的喇叭声中悸动
  一颗用来在李白的月光下思乡
  夜里每一次想起北方
  被子上就落满一层冰霜
  想一次北方 落一层冰霜
  先是覆盖肉体
  接着把灵魂冻伤
  肉体和灵魂同时卧床不起的时候
  人就老了
  就看见滚烫的夕阳从天空的眼角
  滴落 成为沧桑
  
  尘土里
  
  尘土里有腐烂的羽毛
  百万只回乡的候鸟死在了半路上
  长长的海岸线洒下了泣血的哀鸣
  尘土里有破碎的佛龛
  老祖母在蓝色的烟雾中袅袅上升
  尘土里有散落的白发
  白发中有等待发芽的草籽
  尘土里还有不眠的瓦当根须不死的歌谣
  轻轻地向地平线走去
  又轻轻地从地平线回来
  我依然深爱故乡的每一片树叶
  它们有的飘向大地
  有的升往天堂
  我相信 世界上最低和最高的地方
  都居住着灵魂的奶娘
  安静下来的一匣子星光
  
  集人
  
  亲人踩着半块砖
  用泥灰堵上了老屋的裂缝
  秋天变得完整没有遗憾
  亲人的背后 大地丰收万物金黄
  一阵风吹来
  庄稼的膝盖弯曲
  它们朝向太阳陨落的地方集体跪伏
  沉甸甸的头颅和沉甸甸的头颅
  互相碰出了低沉的声响
  又一阵风吹来
  亲人像一个即将被拔掉的旧木桩
  晃荡了几下
  又晃荡了几下
  缓慢
  
  堤坝安静
  把我被吹成琴键的河风
  也洗净了黄鹂的肺叶
  夕光落在扁棱革上
  加深着七月和它的黄昏
  靠近篱墙时
  我去搀扶一朵萎蔫的绣球花
  它像一个人的灯芯
  心怀感念地亮了起来
  将晚的天色中
  我所热爱的事物
  比如银杏树小松鼠 白鸥 灰鸭
  尤其是心灵一样细软的那片沙滩
  们坠入黑暗的速度
  变得缓慢
  ……再缓慢一些就好了
  
  岸上
  
  这里水草丰茂
  遍地刚出生的绿青蛙
  只有指甲大小
  它们在细软的沙上蹲成一队
  看小红鲤顺流而下
  倾斜的岸上
  两个陈年草垛之间
  牛陪着我读《鹅塘村纪事》
  其实它和哑巴娘一样
  一个字也不识
  当苇笠被风吹进河里
  它帮我衔上来
  我用一把青草答谢它
  它舔舔我的脸颊
  泪汪汪 哞了一声
  
  小沽河
  
  天暗下来
  一个月亮挂在天上
  一个月亮落入水中
  那时候 四下没有大人
  我们把身子挤得更紧
  露水湿了兜肚
  而呼吸变暖
  在类似的时光中
  小沽河从脚趾间流过
  我三岁 她二岁
  在鱼的啜水声中
  我衔着半个花瓣
  亲了她
  
  腊月
  
  我在腊月的冰水中洗完衣服
  去邮局寄信从寒冷中回来
  白龙潭灰暗的出租房里
  一对湖北籍的夫妇在对骂
  墙角颤抖的枯枝上
  一对安徽籍的老鸟在吵架
  一阵紧一阵的声音
  能拧出吧嗒吧嗒的眼泪
  冬天从冻僵的挂钟开始
  疼痛从早晨持续到傍晚
  垂头丧气的鸟儿没有找到充饥的食物
  赊本的夫妇背着蛇皮袋子逃回生活的窟窿
  男的在前趿着鞋
  女的在后 用牙咬着蓬乱的长发
  寒风像一条瘦骨嶙峋的饿狗
  贴着胡同逼过来
  
  树墩
  
  我坐在树墩上休息
  一只花斑蝴蝶落于肩头
  它闪了三下翅膀
  动了六次触须
  蹭着我稀疏的睫毛飞走了
  这个过程仅仅十秒
  我起身离开
  发现树墩已经长出嫩芽
  一年年我慢慢老去
  往往是这样
  还没弄懂雪是如何在草根下融化的
  我就和一株小草
  又迎来新一轮春天
  
  上山
  
  如果春天提前来了
  我会从高楼巨大的阴影中逃到远山上
  一对相爱的泥燕比我先到达那里
  看着它们把婚床安置在十几米高的岩石上
  我衷心祝福它们
  并当着它们的面
  把事先编好的两枚草戒指
  用亲爱的左手给孤独的右手戴上
  用亲爱的右手给受伤的左手戴上
  傍晚 当夕阳抚慰我的孤单
  我要在碧绿的湖水中清洗胡须
  然后 倒空鞋子里的沙土和秽物
  一步步走回去
  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直到黑夜彻底变成钴蓝
  星光像清亮的药水滴进眼里
  
  年景
  
  茂盛的季节已过
  有家的人都回家了
  靠近建筑工地的菜畦里
  稀疏的残梗上耷拉着唯一一支干丝瓜
  风吹着它像吹着新年前的破钟摆
  恰如――因讨不到工钱而上吊的结巴张
  小野
  在警察到来之前
  没人把他从屈辱与愤怒上抱下来
  明年开春
  背着铺盖卷挤火车的人当中 少了一个人
  没人知道少了的这个人
  名叫张小野
  媳妇王翠菊怀有身孕
  
  方言
  
  在方言中出生的那个人
  心脏沾满方言的尘埃
  一生短暂在方言中活了五十八年
  用方言吃奶用方言爬学走路
  用方言念书 刨地瓜挖菜窖爬梯子
  用方言刮胡子
  把方言碾成粉末 治疗偏头痛和胃痉挛
  备好一草席月光和哀乐
  用方言埋葬了双亲
  至此 方言已经流淌进他的每一根血管
  后来在方言的呜咽中远走他乡
  被方言领回家给方言下跪认错
  在人生的最后十年
  他开了一个铁匠铺
  用方言炼铁锻造锄镢犁锨钎
  直到生日那天
  不小心跌进一团旺盛的火焰
  在滚烫中跳舞只剩下一副方言的骨架
  咣当倒下
  发出最后一声方言
  
  终尽一生
  
  最终风将吹灭我的眼睛
  通往天堂的路布满晚霞和归鸟
  时光收回了它施舍的一切
  包括租赁给我的身体
  包括对着树洞说出的秘密
  一小部分没有兑现的诺言
  还有莫名的罪责和无边的苦海
  终尽一生 能保住一根骨头就很幸福了
  千年之后的某个早晨
  希望后人挖我的时候天空飘着雪
  我希望我的骨头 白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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