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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者 [2005?时间模仿者]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郑亚洪1972年出生,浙江省乐清市人。1993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1999年写音乐随笔,著有《天鹅斯万的午后》、《音乐为什么》。      伦敦地铁爆炸案
  
  琥珀蓝的天空将它的辉芒映到房间里。
  伦敦地铁爆炸案过去了两天。今天一张登在《纽约时报》上的照片令人惊讶,照片是一名美联社记者拍的:在一辆公交车上,一位年轻女子坐在临窗位置上,回眸看爆炸过后的伦敦街头,左手托着下巴,眼神里流露出伤感、惊惧,她或许在心底里默默地哀念在爆炸中死去的亲友。这种哀痛的方式是东方人所没有的,它是西方式的,连同它表现出来的文字和底层的基督信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中,人感受到最本质的东西,平时它们被文明所掩饰,比如勇气、同情、爱和怜悯。另一张照片上,一名男子护送一名女子逃离爆炸现场,男的穿白色衬衣,三十多岁,典型的英伦特征,年轻,脸颊白皙而微红,他用一张面膜敷在女子的脸上,女子则双手扶住面膜,她右手指上戴着祖母绿戒指清晰可见。这张照片迅速在全球媒体上登出,成为伦敦爆炸案的标志性照片。
  
  水果与盛夏
  
   一把小电风扇在地板上低速转动,它送过来的风透过蚊帐吹到身上来,一直到天亮我都没有关电风扇。
   从烟盒里抽出烟,到香烟燃烧到暗黄色烟嘴大概需三四分钟时间,有时候则更短,两分钟光景香烟就到熄灭了,我只得再点上一根,在它快要燃烧完毕的时候,还是那样的镇定,我抽出第二根烟,香烟的白色的镇定。
   歌剧咏叹调选段罗西尼《塞尔维亚的理发师》,伦敦交响乐团井然有序演奏,沉湎于夏夜的燥热里。
   水果与盛夏一起到来。“它们开花,/赞美皈依者,如今像你的物一样,/像一切沉静的姐妹,在原野的风中。”里尔克的诗歌。我第一样买的菜叫做“扁蛏”,鲜美的肉汤,细小,干净。
   女儿穿着红色带白色斑点的泳衣,与她同年龄的女孩子相比,她的皮肤很黑。在水里浸泡的时间过长,嘴唇冻得苍白,她还在水里扑腾着,呼唤旁边游过来的白皮肤女孩子,女孩子没有搭理她。上岸后,她妈妈拿毛巾给她擦身子,女儿脸蛋冻得乌青,被水浸泡的头发粘在后脑勺,风吹过来,腿上细毛一根根竖起。二十多年前,我在农村的一条河里游泳,每次上岸后被河风吹起,身子像筛糠一样地发抖。女儿在城市的游泳池里游,我在农村的河流里游,她的伙伴是拿着游泳板戴着游泳镜的小家伙,他们的妈妈,教练员,泳池管理员,陪伴我的是河里的鸭子,机动船,河埠头的妇女。
  
  夜
  
   夜将人抛入时间的深渊,没有声音诉说,没有门户的转动声,将自己交给夜,交给月落的余辉。我将空调关上,外面下过一场小雨,将燠热的空气压下来。
   卡夫卡的12月13日的日记里写道:“在办公室里写了给F.的信。”这一段,只有一句话。F.是卡夫卡的女友,卡夫卡写给她的书信长达上百万字,这一天在日记里卡夫卡只写了一句话,给他的F.。“现在读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个地方,使我忆起我的《不幸的存在》。”卡夫卡为什么在这里突然提到俄国作家,为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站立的地方使他想起《不幸的存在》,尤其是这个题目,让人觉得世事如烟。
  快五点了,我下楼,过小巷,转过几个店铺,到书店里。我每天几乎来这家小书店。今晚下雨了。
  
  台 风
  
  车上一共六位乘客,其中二人中途下了车,除我们之外,其他人看样子是黄檀洞人。汽车开在山路上,风从山林间刮过,树上留下风的痕迹。台风刮了半天,没有下一滴雨。山里边刮台风下大雨是个什么样子?
  越南战争总指挥于星期一上午去世,享年九十一岁。
  台风逼近,中国居民紧急疏散。台风“海棠”在台湾造成3人死亡,中国福建浙江沿海一带估计有五十万人需要疏散。
  傍晚五点,洪水已经涨到了家门口,小巷成为一条小河。我到外面时,整条街道已经像河流了,汽车的轮胎浸在水里。风把雨水刮弯过去,气温明显下降,我只穿一条短裤和T恤,有点冷。在水里行驶的汽车,关闭的店铺,被风刮断的树杈。
  九点半,洪水涨到一楼地下室三十公分,桌椅的四脚浸泡在水里。水呈暗黄的,冰冷,在巷子里,在大街上,在东浦桥下,在某家店铺里,水专横,阴暗。
  十点楼梯底处积水。
  
  洪水退后
  
   “列车开过的时候,旁边的看客们惊呆了。”在1910年日记里,卡夫卡写道。卡夫卡构想了户外旷野上的一辆行使的列车,没有起始句,没有原因,看客们的表情构成了图景里最生动的画面。
   “每当他问起我的时候。a字音从句子里跑出来,像一个球在草原上迅速飞去。”
   列车“看客”中间有“我”的一位朋友,a字音。球。草原。飞。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是日记,还是小说的一个场景?
   下午四点,街上。洪水退后,原来的沥青街面上留下厚厚的灰土。太阳很猛烈,比起台风以前,要凉快得多。我走在街上,没有目的,我知道在哪里拐弯,在哪里驻留。我走在河的这一边,河水比台风前明显地浅下去,肮脏不堪,没有一点活力,从水面到岸有一段一米左右的石头堤壁,对岸有一座两层台阁式的房屋,第二层的栏杆上挂着一个匾额,“云浦楼”三个金字反射着太阳光。在它右手一百米处是“深蓝”电脑软件店,昨天我与朋友在店里待过,我只站了几分钟时间,我的朋友待的时间比我长,因为我从家里拿了相机后,他还在与店主交谈,现在我从河这边看到对岸最清楚的是这两座房屋。我身边依次是“卡萨布兰卡酒吧”,“玛雅酒吧”,“芭娜娜酒吧”,其中一间酒吧在外部贴了张告示:“本店因受台风影响,损失严重,近期停止营业,望广大新老顾客朋友谅解。”告示写在一张红纸上,用黑色毛笔写,从上到下排列,字体歪歪扭扭。我想,它们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到了晚上它们的灯光就打到这条河面上,到那时,河成为最黑暗的地方。
   快到云浦桥,一个熟人正好上桥,他离我有六七十米远,他快要上桥面了,我离桥还有三十来米,我看见他,他看不见我。他从文联来吗?他刚刚离开那个卖VCD的小店吗?他的家在河这岸。他为什么要过桥呢?他走路的方式很专注,眼睛注视前方,背部有点佝偻,虽然他年纪比我还轻。他上了桥面,我正好拐弯。市府门口一个工人爬上很高的梯子调试照明灯。他不会摔下去吧。我走进一家书店,很快出来。从文联门口走过,几个人仰着头看讣告,墙上贴了五张讣告,最外边的一张是个老人,他的儿孙中间有一个名字用黑边框框起来。文联的斜对面有一家水果店,黑紫的葡萄,绿肥的西瓜。新鲜的水果忽然让我感受到牙齿缝之间留下的残物,舌头顶到上面,非常难受。它在那里一个下午了。
   洪水从屋里退得差不多,巷子里积水依然严重,很脏,从各家里扫出来的垃圾都到了巷子里。我用水洗冰箱,洗地板,洗墙角里的阴影(它正如我内心的阴影),洗案板上的污秽,洗手指缝间的灰泥。把水缸里的水用完,再放满。倒掉一脸盆水,脸盆里塞满了旧拖鞋,我倒掉这盘水,感觉它的流逝,水从旧拖鞋上流出,它那么清澈,连同它的带有些黑色的沉积灰,它的清澈反衬出我的心情多么阴沉!
  
  一个女人的哭泣
  
   下午四点。我再次用这样的句式。一个女人的哭泣从巷子里传过来,我以为谁家死了人才哭得这么伤心。她的嘶哑的声音突然间变成了哭诉,在午后的阳光下坚硬无比,如刀子割在青石上。我注视着茶几上的数码相机,想起早上去过的那些巷子,我希望用我的想象平息女人的哭诉。巷子里有人走出来,断定这哭诉来自前面一幢房舍,半年前她家丈夫死了,正月前一个星期她丈夫的尸体从外地运过来,我躺在床上,外面下着大雨,阴冷的夜气使镜子在黑暗里模糊不清。我决定在她哭声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带上相机出门。
   我从院子前面的巷子过去,拐过弯,到了青浦巷,巷子里有一位老妇人,她是我妈妈的朋友,不过她并没有发现我在她后面。我不准备超过她走到前面去,按平时走路的速度完全可以,她也没有回头看。如果她回头,她就看到我。走到居仁巷,她往西面方向去。一位骑车的青年在门口停下自行车,他摸出钥匙,他的倾斜的车子被一麻袋荸荠压下,他打开门后,用脚踮起了自行车,倾斜的车子正了,荸荠也正了。我为什么注意这些呢?因为我手里拿着相机吗?我不会拍下这个场景的,我拿它拍巷子,拍巷子里的老房屋――而我在今天的书信里写到了它。我又一次站到了上午没有拍成功的一座老房子前,引起我兴趣的不是它的青瓦灰墙,仅是屋顶的一个上翘部分,像一只孤傲的苍鹰,欲擎蓝天。我取好镜头,正准备按下快门,突然停下来,我不知道什么力量使我停止按快门,好似一种晕眩,屋顶从一边滑向另一边,我觉得自己软弱无力,对美的惊惧吗?两位骑车的妇女从镜头前面走过,她们看了看我,她们一定看到我的表情了。我放下相机,停了停,重新拿起相机,对准屋顶,已没有了刚才那种拍摄的快意和投入。
  
  音乐会结束
  
  十点四十分停电,手机上显示有短信。巷子里人在走动,他们询问为什么停电。他们的声音像闷热的空气,黏糊、围绕着一个黑洞旋转。
  音乐会已经结束。白天几乎不可能连接到现场音乐会,上这个网站的人太多了。吉普赛音乐。关闭网站,再到www.省略网站,普罗科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普罗科耶夫总在我快忘记他的时候到来。《罗密欧与朱丽叶》,十六世纪的意大利叙事诗,在莎士比亚发现它之前,是一段哀史,无名人勃罗克根一定对它都厌倦了,在发霉的灯盏下,两个仇敌世家拔刀相向。“快把我长剑拿来!”长笛和小提琴相互倾诉,它的自信的铜管乐,它的离别时候的幽怨,早晨摇曳起来。
   大海离我很近吗?我看了一天的大海,听它的咆哮,我了解(认识)大海了吗?我没有把大海带到身边,也没有将它的声音纪录在纸上,在相机里我只保存了一张大海的照片。大海倾斜过来了。大海现在只能发生在电脑文本里,发生在像素和电流交集里,对大海,我通过回忆,它的秘密可以到达。如果我移动一个手指,海――出现了。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半,我们看了六小时的大海。远处行驶的轮船给海面带来变化,它们从东北往西南方向开,或者从西南往东北方向开,大多数只有一艘轮船在海面上行驶,下午两点钟两艘轮船对开,这是一天中的一次。轮船上的人看得见我们吗?从船上看,我们也不过草丛中的一棵草子,岩石上的一个岩层。他们看清楚从船头撞碎的海浪,这海浪也一定跟我们坐在台阶上看见的海浪一样,向岩石撞击过来,也是那样的奋不顾身。我站到了靠近大海的岸上,海浪拍打过来,浪头将零星碎末溅到脸上,我听到了海的声音,如果我站过来一点,那么我的衣服可能要湿透了,我不是要全面接触大海吗?但我害怕了,害怕海浪将我卷走,害怕它的永往无惧?我想起了女儿经常看的儿童剧《海的女儿》,有一句独白,“海有四个女儿,最小的是最漂亮的一个。”
  
  新 疆
  
   我住的地方与铁路仅隔一马路,马路对面一座小矮山,山上一座清真寺,旁边是被拆了一半的维吾尔人的土砖房屋,但它屹立着,在那里,在清晨的阳光底下,一星,一月。无论到那里,只要你看见了清真寺上的一星一月,就知道那是真主安拉所在。
   8点55分登上飞机,9点30分飞机起飞。8个小时后到达温州,8小时后回到12天前的生活,新疆将成为回忆的一部分,以后说起新疆,它作为一个符号、一个地名。我拿了一颗葡萄干放进嘴巴,新疆成为甘甜的一部分。从机舷窗口眺望,新疆倾斜过来,河流、山、植被、公路、村,倾斜着。
   从8月4日到9日,我陆续写了点东西,10日去喀纳斯,13日从喀纳斯回来基本上没写什么。时间花在整理一天拍过的照片上。我写的就是我想的吗?我纪录了我一天的生活和思考了吗?我遗漏掉的远远超过所写的,我所想的不是所生活的。我永远在写与生活的断裂中。回去之后,除了看书、听音乐、上网、闲逛,我还能做什么事呢?在翻开书的某一页,在听音乐的某一段,或许会有那种久违的感觉,之后,长达几月、几年的时间里,我都将处于断裂的状态里。断裂。这是今日找到的一个词。今日。断裂。
  为什么在伊斯兰教的清真寺上面总有月亮?月亮代表夜,月亮给人以安慰。
  喀纳斯呢?为什么它出现在下文里?是我无意识中想到了它?喀纳斯是一个词,它不是来怀念,不是来思索,不是来凭吊,不是来安慰,不是想。水,山,树,云,天,构成喀纳斯。拆减一条语词,没有比喀纳斯更方便,从水开始,依次是山,树,云,天,你就做到了。
  它不是纸张,在开启这页面的瞬间,我得到了鼓励。我在各个网站上辗转,消息带给我表面的安慰,在我内心深处隐藏着惊恐不安,它在一堵墙与另一堵墙之间,黑暗使它灰飞湮灭。我将喀纳斯的几张照片拿去冲洗,其中一张喀纳斯湖风光图装进相框,挂在墙壁上。一张拍摄于神仙湾的照片放在电脑桌面上。当我凝视它们的时候,我就从无尽的思念里抓去一个片段,虽然这个片段只在短暂的时间里给人以安慰。
  
  有谁知道我的寂寞
  
  今晚伟大的指挥家捷杰耶夫在BBC逍遥节音乐会上指挥演出德彪西、罗西尼、瓦格纳等作品。
  我不知道现在我的喉咙有多红肿,我感受到带砂质的疼痛,我歌唱的时候那块红肿肯定已消失了,当我唱《半个月亮爬上来》,它肯定不在的。现在我听敏感的勃拉姆斯和敏感的李斯特的小提琴,他们将我的身体压缩到一个微不足道、任意删除的音符,喉咙里的红肿像蒙塔莱,招呼我的寂寞。
  太阳落山了,从岩石上流下来的小瀑布将水潭衬染得安宁、碧绿。我坐在高处的岩石上,水在我脚下,我曾从这个角度拍过照片,我将现实中的水潭与照片里的水潭混淆起来,我想,照片里的水潭就是眼前这个水潭吗?就是四天前看见的水潭吗?为什么我会被隐喻的力量所决定?这是一种幻觉?现实的一种?还是水将我带到未知的时间前面,带到一个冥想的地带,带到我的过去?我漂浮于水上,夏日从水面褪去,秋天的寒意降下来。
  
   山 道
  
   山道上下来两个中年男子,一位穿短裤、戴黑框眼镜的人说,在毛时代……他怀念毛时代。很奇怪怎么听到这样的对话,居然有人说毛,在这么早的时候。我想,这个场景是否可以写进我的日记里?我为什么要写它呢?我对这两个男人一无所知,我与他们从山道上擦肩而过,听到的唯一一个词是毛……,这个词在早晨的空气里虚幻不定,我怀疑听错了,但他的确说的是那个时代。使这个早晨虚幻不定的是一台袖珍收音机,黑壳,大小不过半手掌,播音员说着一口奇异的普通话,它的口音不同于京城普通话,也不同于港台和美国之音的普通话,这种口音的普通话多年以前经常从收音机里听到,他们说话声音缓慢,低度,他们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虚幻不定的气氛。虚幻不定,正像路边的蓝色花朵,没有人注意到它们,两朵,三朵,虚幻不定,蓝色,本身为了虚幻不定而存在。
  
  出租车里
  
   坐在出租车里,依然无法预知这件事以什么方式开始,哪怕知道了我要去的地方,我的心依然焦虑和不安,好像一个即将奔赴试场的考生。午后的鸣阳路车辆和行人少了,显得安静和宽阔,一个戴头盔的人骑着摩托车从前面行驶过去,她是我同组的老师,昨天开教研组会议她坐在我旁边,现在她可能去学校,我看得见她,她看不见我。我坐在车里猜测她去的地方,她却毫无所知。
  
  马友友
  
   古典音乐调频电台主持人说刚刚播放过马友友(Yo-yoMa)和舒伯特(Schubert),马友友这个词从男主播嘴里念出来,伦敦口音,马友友,法籍华人,11月13日来上海演奏――这个词到昨天为止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一个中亚女子用草绿色的头巾捂着嘴,她的背后站着一个虚淡的、戴蓝头巾的男孩子。10月8日发生在印度和巴基斯坦大地震过去快一个月了,73000人死去,成千上万人等待着救济,从这个女子脸上读出的是希望渺茫的等待。
   贝多芬的《大赋格》消失115年后被费城神学院一位默默无闻的图书管理员发现,据说手稿上留有贝多芬的指纹,弥其珍贵。1913年博尔赫斯先生用敬意的口吻赞扬《创世纪》:喀巴拉的材料,“我们现在来想象一下这个主要的智慧,它不是用朝代、消逝和飞鸟来表达,而是用书写的声音来表达”,――可以用来赞扬《大赋格》。11月手稿将在纽约的索斯比拍卖行展出,估价约170万到260万美元。在人间,赞扬它的不是乐队、不是指挥、不是演奏者,不是四重奏,而是美元。
   邻居在装修,锯子开裂声,铁钉子敲打声,大木不紧凑的合拢声――在午后的巷子里传播。
  
  四个片断
  
   “动感音乐地带”。一个女孩子坐在门口,我以前没有见过她,她见我们进来,向我们投来了一瞥,迅速收回眼光,好像店里根本没有人一样,音箱里响着激烈的摇摆曲子,随便到哪你都会听得见的那种音乐。
   T&J。四五个年轻男子注视着一台液晶显示器,他们穿白色衣服,显示器反射回来的光线投放在他们的脸上和墙上。吧台上的电脑总是没有闲着,有一次一个女子在那里玩纸牌,有一次一男一女在玩纸牌。昨晚上我很迟回来,店门半掩上了,从里面传出很响的电影打斗动作。
  约旦国王看望一位躺在病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穿着蓝色病号服,一条绿色吸氧管通往她的鼻子底下。这位女子曾协同她丈夫在安曼制造炸弹爆炸,炸死五十七人。国王身边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大臣。国王的头巾垂挂下来,快要到病人身体上了,好像伊斯兰人的怜悯。
  上午九点坐在开往黄檀洞的车上,车子狭窄的过道上塞满了货物,粉干、咸鱼、新鲜蔬菜,女儿非常兴奋,特意从她妈妈的位置上跑到我身边。司机抽着香烟,整部车厢笼罩在难闻的烟味里。有人向司机询问从黄檀洞回来的车,司机说没准,下午两三点。身后一个脸型非常难看的中年男子问我去哪里,我回答说黄檀洞。黄檀洞,这个不大明确的目的地忽然变成了一个阴谋,我成为了阴谋的制造者,我去过黄檀洞,而他们都不知道。等到九点二十车还没有开,车上的人说等几个去菜场买东西的人回来才开。我们中有人提议去西山,我立刻表示了赞同。
  
  包法利夫人
  
  远处的山和树在昏暗的光线里,天色尚早,我依然看不清山和树的真颜色。
  电影《包法利夫人》。爱玛服毒而死,一个瞎子在风中唱歌。
   “这天的风真呀特别大,
   把她的短裙吹跑啦!”
  
  英语课
  
   水库上游的一所中学,从教室走廊上眺望水库,白色山岩,景色至美。一位江西来的英语教师,穿着开领的灰色上衣,拿着一根长竹鞭,她的前面配置电脑,电脑可以上网,她用竹鞭指着屏幕,这根竹鞭不应该在教室里出现,但它出现了,而且在英语课上。她还拿出了三个大小不一的苹果,显然她的用意是让学生学会用比较级和最高级,坐在后面看不清三个苹果的大小。英语老师对语法用错的学生做了纠正。她紧张了,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投影仪射出来的光照在她的前额,使她的脸看上去像花了彩妆。
  
  布什说
  
   2005年12月23日。布什说,美国人民要支持他在伊拉克的战争,他们将赢得最后的胜利。布什的声音不像往常那般清晰、流畅,甚至有从周围传来机械的噪音,说明这不是一个非常正式的场合,好像在农庄之类的地方。布什的哪一句话都不能让人联系两年多前向萨达姆宣战的美国总统。两年多前从电视上我看了布什对伊宣战的讲话,两年以来我参加过两次研究生招生考试。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手里拿着无数的复习用书,做着政治英语试题,小巷子里传来外地人吆喝声修理煤气灶淋浴器,用人工合成的声音让我分心,一直到上试场,学校周围的一个居民区用这种声音迎接了我。BBC的记者采访到俄亥俄洲正在过圣诞的杜克一家人,杜克先生说他儿子在伊拉克阵亡,他希望政府早日从伊撤军。BBC通过这个声音,通过平安夜这一时节告诉世界人民,在美国有人反对战争。我躺在床上,想,两年以来有关萨达姆、伊拉克、美国驻军撤军这些离我很远的事件卷入了我的生活,从报纸、电台、电视、因特网上,我了解他们,他们则构成了我生活的另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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