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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和我与《星星》的一段老话】 父亲变成星星的日子读后感

时间:2019-02-13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1979年,母亲在复刊后的《星星》任编辑,父亲游藜从《四川文学》评论部退休,我从兵团回到成都进入省文联工作。这一年父亲54岁,刚刚跟全中国右派一起,得到了“平反”。作为一个人格坚定、学识渊博、作风谨严的知识分子,他以为可以捞脚挽手为他热爱的文艺理论工作干一场,事实上他可以做得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好,只是永远没有了机会。郁闷中,时任《星星》主编的白航先生邀请他参加编辑部的工作,负责处理诗歌理论稿件,同时划版、校对、跑印刷厂。
  白航先生好眼力,父亲果然干一行爱一行,头头都做得清丝合缝,让人不能不放心。1980年,父亲以“石去非”为名,在《星星》发表了《略谈〈草木篇〉及其对星星的错误批判》一文,这是《星星》复刊后第一篇在理论上为其正本清源的文章,写它,除了对一个遭受20年不公的刊物的感情,更是对文化专制下文人和文人言论被剥夺自由表述权利的愤慨。这种文章放在今天也许够不上震动,而当时的中国对过往历史问题的纠正,习惯留下个尾巴()叫人在摸石头过河时生怕一不当心又再次落水,复刊初始的《星星》,说话做事都还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写此文的父亲和发此文的白航先生,是正直勇敢的知识分子。
  父亲与流沙河先生相互欣赏,流曾说过,要说做编辑,我父亲和他自己是最好的。有个例子几乎成了父亲的教案,“沙河说得对,写完了你好生把自己的诗读两遍,要读,咬口的地方多半有问题”,听话的作者到咬口处去折腾一阵,大概都找得到点顺风顺水的感觉,下次再写,就聪明了些。高明的编辑举重若轻,只说中国诗歌有“读”的传统。
  电脑照排时代,已经体会不到当年每月一页页划版的艰难,父亲患有严重的肺气肿,连续几天紧张下来,往往咳喘不停,甚至喀血。家发是《星星》的壮劳力,每次都是他和父亲一起去印刷厂看校样,一手一脚弄到成书。家发为人憨厚,与父亲投合,他们常在一起喝小酒,不管是街边小店还是在家发家里,他都把父亲照顾得很好。
  父亲对《星星》心怀敬意,因为和它有相同的命运,然后是进入这个集体后受到的尊重。
  母亲在《星星》,既是编辑,又是管家婆。女人做事,无论大小,都忍不住要露出些母性本色,何况我们家一二十年里聚少离多,供她发挥的场合毕竟太有限。她便把来来往往的诗人当成了自家亲人,喊廖亦武“老幺”,喊马加“乖儿”,喊天琳、陆政英“妹子”。见了柯愈勋的光脚板,硬要塞钱叫别个去买双胶鞋。北岛上飞机前,还忙慌慌提了一袋新鲜豌豆尖让人家带回北京。她总是不打招呼就领了谁回家吃饭,吃饭的人好些后来名震中国,名震中国了人家还记得曾婆婆,记得餐桌上简陋的萝卜连锅汤。
  搞到后来我一碰到她那个圈子,听到的介绍都是“曾婆婆的女”,“曾婆婆的女”有点儿通吃的意思。到了重庆,柯愈勋力邀我坐小火车去他在煤矿的家,款待我通宵不准合眼,跟他“摆文学”,白天还下厨做麻婆豆腐给他全家吃,简直不见外。到宜宾开会,新泉问想吃啥子,我说煮鸡蛋,他马上煮了10个送来,大热的天,吓得我放下会议伙食,熬更守夜,在它们变质前装进肚子。尔碑老太太和我母亲有相似爱好,把写诗的青年当自家儿女,我和她很快就发展成了勾肩搭臂的关系。她请我在大慈寺喝茶,在南桥头吃小笼蒸牛肉,我们手挽手走在大街上,评价某张嘴唇涂得太黑,哪双镂空腿袜穿上去像乌骨鸡,然后放肆地笑。
  我的办公室在布后街2号的第一进小院子,《星星》靠礼堂背后的小院儿。天天来朝拜诗歌的人像赶场,从我窗户下穿过,来人必问“流沙河在哪儿”?我多次建议,卖票哦,凭票瞻仰诗歌和名人。遭人嘲笑,“没见过钱嗦”?多年后嘲笑者说起这事,表扬我比较早的意识到资源的价值。
  那是玩笑,真正比较早意识到的,是自己的心理障碍。
  我的第一首诗发在南京的《青春》杂志,天远地远,举目无亲,自感浑身清白。后来去参加他们在花溪的笔会,主办方还把我当成男人安错了房间。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回避《星星》,就想到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去试一下,有无在此行道操练的可能。那时气盛,左冲右突,不知疲倦,不惧难堪。《星星》却多年如一,十分友善地对我,经《星星》发表推荐,我的诗进了不同的选集,变成了不同的文字,我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个诗人了。
  诗歌评论家杨汝炯先生生前曾给我写过一信,他不明白为什么精于文艺评论的父亲从不对我的创作说半句话。杨先生不了解我父亲,我了解,他不说话,半是我的东西够不上他说的资格,半是他对我还有怀疑――估计父亲在心头不晓得嘀咕了好多次,“让她自己玩儿去吧,玩不下去了,她自己会去另找路子的”,他晓得我缺乏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坚贞气质。
  不拿诗歌当神圣的人,写也就写了,过眼云烟,犯不着拿它说事,而《星星》到底还是成全了我一段美好的青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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