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写诗已近40年,时间长得让自己都惊讶。 记得刚学诗的时候,我还在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有一次作为文学青年到县里参加学习班,其实就是改稿会,那时候什么会都称学习班。县里的学习班有补贴,每天4角钱。这4角钱,除了吃饭外,余下的要拿回去交给生产队,队里“按同等劳动力”记工分。有一天饭后,在回住宿处的路上,我们六七个人,有写诗的,也有写小说的,边走边聊,意气风发。最后大家一致的想法就是,这一生能像现在这样,填饱肚子,然后无忧无虑地写作,就满足了。
然而,人生远没有这样简单。回过头来看当年一起做文学梦的那些伙伴,已经没有一个还走在文学的路上。当然不是因为填不饱肚子。我能够理解他们,生活太复杂,社会太复杂。
一直在寻求简单,简单的生活和简单的做人,因为我觉得这样才能距离诗歌更近一些。但很难。比如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坚持不用手机,以至有人开玩笑说,你恐怕是这个学校唯一没有手机的人了。但现在我也用手机了。面对越来越复杂的世界,一个人的简单就像在路旁的小水坑中挣扎的鱼。
因此,有一天偶然看到那些黑陶,便被它们的简单,还有直接所震惊。这是一个爱好者的私人收藏,庞杂地摆满了两层小木楼。这些从地底。从4000多年前我们一直认为的“愚昧”中走近的客人,即使如此纷乱,也无法掩盖由最简单的形体和最简单的线条所表达出来的无与伦比的美。
其实,先人们的生活肯定不会那么快乐。他们面对的生存的艰难会远远出乎我们的想象,因为物质的奇缺,死亡就像篝火照不到的阴影一样相随左右。但是他们的生活肯定是简单的,至少,我是这样想象和希望的。
曾经追随过朦胧诗,曾经日复一日挑灯啃读西方现代诗歌,甚至不自量力翻译过一些美国诗人的作品,也曾经在现代与传统之间徘徊不定。现在则比较相信一切随缘,想起写什么了,你在一张小纸片上留下的第一行便是风格。这是写作的简单。
不久前刚刚办好退休手续,有一部分羁绊会因为那份退休表格随之解除,但是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解除不了的。向简单的境界再跨进一步,这是我现在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