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 们 像奶牛，只吃草就挤出了奶 像燕子，不坐火车，就回了家 像枝条。从不去远方 离开亲爱的腊梅花 像河水那样，胸无城府地流着
像蝴蝶爱上春天那样
随随便便爱上一个稻草人
胃里没有花岗岩
肺上没草芥
心脏不早搏
瞳孔不散大
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它们和人一样
也有自己居住的国家
它们信奉女神、因果
信奉明亮的灯塔里住着圣母玛丽娅
土地、泉水和乌鸦
交 换
我们交换雨伞
在一场即将停止的雨中。交换
脚上的冰鞋。鞋子飞行
一块渐渐消失的冰面
交换彼此的名声
在夏天的傍晚
彼此在身后度过的冬天
交换彼此的悬崖
悬崖上垂下的绳梯
交换身体时，留下胆囊中颓废的忧郁
交换药品，留住尚未散去的药力
交换爱，留下爱上别人的余地
交换马匹
是一条离开故乡的小路
交换云朵，抓住一顶被风吹起的帽子
交换彼此的生活，是一个人走进迷人的会
议
另一个人，离开话筒的余息
告诉你
告诉你，我不快乐
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我有少年的忧郁
童年的孤独
娘胎里的孤僻
我从小就是个不够健康的病孩子
我不是一棵君子兰
不能长在你家的花盆里
放在客厅里
人来人往的世界里
我只是一朵野菊花
一朵九月的菊花
药铺里的一味
可以清肺的中草药
布 告
向发芽的种子、抽穗的小麦
公布你我之间一切的暧昧
隐私、绯闻，和小道消息
把一切都放回到光天化日之下
放到病房之外
让天下人，众所周知
因为爱你
我必须撒娇
每一天
你让我活
你把绸缎的棉被
油绿的麦苗给我
自己却去
――死
――披着衰败的草
无 题
现在，我们在饭桌上吃饭
围着火锅里的汤料和火焰
面对那些正在煮着的蘑菇
怀念另一些蘑菇
那些生于七十年代、外省
乡下的小树林里
野生野长的蘑菇
我们怀念缺乏营养的一代人
现在，我们在饭桌边喝酒
举着酒杯里正在上升的温度
面对那些正在减少的蔬菜和骨头
从正在消失的光阴里，怀念
另外一些年代，另外一些蔬菜和
另外的一些人，怀念他们的生活
怀念那些在途中离开我们
却依然活下去，并活到很老
一直相亲相，爱，艰苦朴素
却又始终如一，自力更生的人
在路上
牙齿死在口腔
舌头死在舌根
鼻子死在眼皮子底下
嘴巴死了就紧紧地闭上
脚趾死了，脚气、鸡眼
人世间一切无谓的行走
也跟着去死了
手指死了，不再去敲打
眉毛、胡子死后
接着是散乱的头发
大脑一死
思维停止活动
心脏一死
亲人哭泣
乌鸦、麻雀、鬼魂不死
我和它们，还在路上
先去参加别人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