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学过一个月的铁砂掌,是我的舍友王小南教我的,他对我说,铁砂掌练到高处,甚至有开砖裂石之功。当时我并不相信他的话,在我看来,用血肉之躯去劈砖头,除了把自己劈成骨折外,是不可能有其他结果的。因此我耸耸肩,表示自己对王小南所说的铁砂掌并不感兴趣,这使王小南大为愤怒,为了让我相信这一点,他就跑到我床边,对我大吼一声:“乐文城,你看!”然后一掌将我的床劈成碎片。从那以后,我对铁砂掌的威力就彻底信服了,因为王小南证明给我看的方式太让我感到震惊,想不信都不行。在王小南施展出铁砂掌神功之后,我就决定跟他学习这门武术,作为一个男人,对于力量总是有着莫名地向往的。
当时我觉得,只要学会铁砂掌,那跟人打架肯定就无往不胜了,别的不用说,就说那威力,有了那样一双手掌,就好像随身带着一把菜刀一样,更重要的是,这把菜刀是别人看不见的,在打架的时候,你冷不丁地一刀斩下去,别人根本不会有防备,等到这一刀得手后,对方必然已经毙于掌下,就再也不会有还手的机会了。鉴于这一点,我对练习铁砂掌产生了浓厚兴趣,王小南也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还亲自给我制作了练武的道具――那是一只类似沙包的东西,不过里面装的不是沙,而是蚕豆。王小南说,练铁砂掌其实是很容易的,因为它练的不是招数,而是力量,只要练到一掌能把砖头劈碎,那就差不多算是成功了。练铁砂掌的第一步,先要在那只蚕豆包上劈一年,每天都劈千八百下,劈到你的手刃上长满厚厚的老茧才可以。第二步的时候仍然是劈东西,不过要把蚕豆包换成沙包来劈,也要劈上一年左右。最后一步还是劈东西,这次劈的是铁砂,这一步是练不完的,劈的时间越长,威力就越大,一般来说,等到劈铁砂也劈了一年多之后,铁砂掌就小有所成了。
听了王小南的话之后,我明白了一点,要初窥铁砂掌的门径,至少需要三年时间,对于这样的练功方法,总之我是没看出来哪里容易了,我想我肯定是没这个耐心的,不要说三年,哪怕只是三个月,我也未必能坚持下去。这一点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后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就是我刚练了一个月就没耐心了。其实在我练铁砂掌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就没耐心了,想退缩了,但是王小南却万万不让我放弃,为了让我继续练下去,他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又请我吃饭,又请我吃夜宵的,还苦口婆心地劝导我,甚至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我真是不明白,我练铁砂掌对他有什么好处?我又不交学费给他,又不叫他师父,干嘛不让我走啊?这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只能归结于他对铁砂掌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真的是这样,王小南对铁砂掌简直入了迷,每天晚上回到宿舍里他都要劈上千八百下铁砂袋,假如有一天他没有劈,那整个晚上他都不会安生,会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对于他这样的习惯,我们宿舍里的同大伙都非常愤怒,但是大家敢怒不敢言,因为众所周知的,被他劈上一掌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另外,王小南的口袋里每天都会藏着两块板砖,在人多的时候,他就会冷不丁地大喝一声,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一掌将板砖拍成两半,然后在众人崇拜和惊讶的眼神中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在宿舍里,王小南因为缺少板砖,所以不能经常劈,他只能用一些质地坚硬的东西来代替,比如说话梅核之类的,他的箱柜里面摆满了话梅,天天逼着我们吃,以便把核吐出来让他劈,以至于我现在一看到话梅就反胃。由此可见,王小南对铁砂掌真的是很喜爱,所以看在他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我决定继续跟他学下去。但是后来在我练铁砂掌练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就彻底熬不住了,为了停止练习,我也开始请王小南吃饭、吃夜宵,也苦苦哀求他,所不同的是,王小南请我吃饭是在学校的食堂里,一顿饭五块钱,里面还有一只苍蝇。而我请他吃饭是在饭店里吃的,一顿饭五百块,吃一次就把我吃穷了。但是为了不继续练铁砂掌,我什么都豁出去了,直到那时,王小南才勉强答应我可以不用学了,大概也是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分上吧。
有一天晚上,王小南回宿舍的时候有些奇怪,按照他以往的积习,回宿舍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那样风生水起:猛地一下把门打开,然后风风火火地闯进宿舍,假如手上拿着东西的话,比如说,书啊、泡面之类的,他就会用发射如来神掌的姿势,一掌将这些东西打到床上,然后打开柜子,拿出铁砂袋,大喝一声:“铁砂掌!”随即开始劈里啪啦地在铁砂袋上狂劈不止,一边劈一边大喊道:“打打打打打我打,打打打打打我打。”好像自己是二十世纪的功夫大师李小龙一样。假如他的表现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完全不会感到奇怪了,甚至都不会受他一点影响,仍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但是这一天王小南的表现出乎寻常,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是慢悠悠的,完全没了他惯有的那种雷厉风行的样子,回来的时候也不打铁砂袋了,而是走到窗前,长叹一口气,缓缓地吟诗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兮。舒忧受兮,劳心?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他的行为让大家感到万分不解,纷纷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盯着他看,但是王小南对此却无动于衷,仍然看着窗外,独自出神。从他的样子来看,我想王小南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估计是感情上的事,这是我从他吟的诗和他的状态中看出来的,后来果然被我猜中了,王小南的确是遇到了感情上的麻烦。他对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乐柒染,是大一的,比我们小一级。王小南是在体育馆里面遇到她的,当时乐柒染正在打乒乓,轮到她发球的时候,只见她将球很大力地往上一丢,按常理来说,球应该撞到天花板,然后掉下来,但是乐柒染将球丢上去之后,过了很久都没见它下来,以至于大家都产生了好奇,纷纷抬头往上看,想弄明白那个球是不是进入了某种奇怪的时空隧道里面。当时王小南也在边上,本来他是准备来表演他的铁砂掌的,但是看到这一幕之后,他就被那只乒乓球吸引了过去,和大家一起往上看。就在这时,乐柒染的手忽然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球发出――原来她刚才完全是在混淆视听,她的球根本就没丢出去,一直捏在手里呢,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引开对方的注意力而已,以便一击得手。
乐柒染的这种举动简直太逗了,引得众人大笑不止,王小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他觉得乐柒染很有趣,很有幽默感,所以就喜欢上她了。在刚开始的那段日子里,这种暗恋的感觉让王小南感到很开心、很甜蜜,当时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回忆那时的情景。他先是概括性地回忆那个场面,只是觉得乐柒染很有趣而已,回忆多了之后他就慢慢变得很细致,开始注意到她的动作神态等等,假如再让他继续回忆下去的话,估计他回忆的时候就要细致到乐柒染脸上的毛细血管了。在我看来,这实在是有点傻,他这么喜欢她,却不去追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慢慢回忆她的音容笑貌,简直有些莫名其妙。王小南说,当时他也想过这一点,也想去表白,但是他不敢,他还在慢慢酝酿自己的勇气,本来他准备等到他有足够的勇气后,就向乐柒染表白的,但是后来事情却急转而下,王小南发现,原来乐柒染是有男朋友的!发现这一点之后,王小南就彻底丧气了,感到悲伤不已,也就是在那一天,他回来的时候没有打铁砂袋,而是忧伤地走到窗边去吟诗。王小南实在是太悲伤了,为此我安慰他说:“在爱情上遇到一点挫折完全是正常的,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糟糕,乐柒染只不过是有男朋友而已,还没有结婚,你还是有机会博得她的好感的,甚至可以把她从她现有的男朋友手里争取过来。”王小南对我的话倒也不反驳,只是悲哀地说,他对爱情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说完他就用求助的眼光来看我,其实我对爱情也没什么经验,但是他这样看我,我也不好意思不帮他,因此我自告奋勇地当起了王小南的爱情参谋,开始帮他出谋划策。
我对王小南说,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让乐柒染知道,在这所大学里还有一个叫王小南的同学喜欢她。王小南认识乐柒染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居然到这时还没有和她搭上话,简直是太失败了,他的情商太低,不过既然我是他的参谋,就也不能嫌弃他,只能帮助他一步步地往前走。我建议他先给乐柒染写封情书,不要写得很缠绵,隐晦一点就可以,只要若隐若现地让乐柒染知道他喜欢她就可以了。王小南很听我的话,我让他写情书,他就写情书,但糟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写,手里拿着笔,也不看纸,而是看着我,没办法,后来只能由我代替他写,而事实上我也不擅长写情书,后来写的很糟糕,根本没符合我初定的要求,只能凑合着先用一下。将情书递到乐柒染手里之后,我和王小南都感到心中惴惴,不过我却认为这次我们成功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是王小南持相反意见,认为他不可能成功。为了这件事,我们两个还打起了赌,但是后果却出人意料,乐柒染接到情书后,居然去交给了老师!在我看来,乐柒染的行为真是不够好,层次太低,这完全是小学生才做的事,堂堂一个大学生,收到情书的时候居然交给老师处理,实在是太低级了。因此当这件事发生后,我就对乐柒染产生了鄙薄之感,而王小南则摆出一副苦瓜脸,痛苦不堪。虽然大学里的老师对这种事都不怎么管,也没有因此惩罚王小南,但是王小南却感到很难过,因为从中他看出乐柒染不喜欢他。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乐柒染对他都没印象,会喜欢他才怪呢!但是和王小南说的时候我却不是这样的,我对他说,乐柒染之所以不喜欢他,完全是因为她有男朋友而已,只要把她的男朋友搞掉,那他和乐柒染牵手在校园里漫步的那一天就指日可待了。智商正常的人一听这种话都不会相信,但是王小南已经被爱情的魔力冲昏了头,我一说,他就相信了,并且还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就是用他的铁砂掌去吓吓乐柒染的男朋友,以便让他知难而退。像这样的方法已经有些下三滥了,假如是以前的王小南,绝对不会这样想,但是现在却不同,现在他不但想到了,甚至想到之后他还相当的开心。
那一天,王小南带着四五块板砖找到了乐柒染的男朋友,当时乐柒染也在场,看到王小南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而王小南则有点严肃地跟她点了点头,然后在乐柒染男朋友面前将那些板砖全部劈成了两半。乐柒染的男朋友看着王小南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很奇怪,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的神色,而乐柒染则心如明镜,什么都知道了,当时她气得要发疯,直接上前一步,啪啪两声,扇了王小南两记耳光。王小南顿时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乐柒染,眼神之中带着三分惊愕,三分委屈,三分爱慕,一分不知所措。乐柒染则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眼神,在乐柒染的眼神中,她有的只是坚定而已。他们两个就这样用目光对峙着,如此看了大约十秒钟左右,王小南忽然捡起了地上的板砖,一句话都没说,迅速地离开了现场,从此就再也没有骚扰过乐柒染,这都是乐柒染两记耳光的威力。从那时候开始,王小南就算彻底失恋了,以后的日子里,他整天哭丧着脸,尤其是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几乎是扭曲的。我看得出,王小南有点责怪我,但是我觉得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我,作为他的朋友,考虑这件事我当然要从一个浪漫的角度出发,给他一点希望,假如他经常是绝望的,那我就达不到安慰他的效果了,虽然现在他也绝望了,但是起码他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有幻想的日子,也还可以聊以自慰,何况最后的那个主意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虽然作为他的爱情参谋,我没有及时阻止他,也有责任,但是最主要的责任还不在我身上。当然了,话虽如此,王小南现在这么难过,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无论责任在不在我,我都把它全部扛下来了,我也只能这样做。因此在那段日子里,我每天都要跟王小南道歉,并劝他振作起来。刚开始这种道歉是没有效果的,但是等到时间长了以后,等到我劝他成百上千次以后,就不一样了,王小南终于振作了起来,一扫往日消沉的情绪,开始变得和以前一样,每天晚上都要劈千八百下铁砂袋,逼着我们吃话梅,以便把核吃出来让他劈。现在我们又回到那种让人无奈的生活中了,这让我感到痛苦不堪,早知如此的话,我就不应该去劝王小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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