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驹 鲜红的地平线上，那匹诞生不久的小马驹 跟在母马的身边，走得跌跌撞撞 它还不懂得如何去嗅野花，它还没有 看见身体里的青草。怀着太阳的胎音，它像
钟一样东倒西斜。但它的心上
却稳稳当当地站着霞光，站着露珠
站着像它一样逐渐长大的庄稼和阳光……
当白昼变黑
当白昼变黑，我们也会像乌鸦
回到各自的暗里。这种时分，树枝不动
思念是洁白的瓷。头脑中虽然还有
露珠在滚动，但星月才是
最亲最亲的亲人。我们坐在果核似的巢里
让爱像羽毛一样顺着，让羽毛
像日子一样亮着。我们并不特意地
在相互的眼里打量灯火，而只
脑袋靠着脑袋，如一对温暖且熠熠生辉的小小夫妇。
诗歌和鱼
等到水波再绿一些，我的诗歌，就会
像这一条鱼，重现江湖。在那窒息的季节
浑浊的呼吸，把它呛回到出生地
这是带着涛声而来的族类，是文字的兄弟
它用闪电擦拭鳞甲，用鳃吞吐
日月之光。它微红的肉体，有桃花的叮嘱
它雪白的骨刺，排列着整齐的呼声
它为春天而来，它为明天而游。它希望
来时是梦，去时非梦。它让
我的诗歌生出鳍来，在意象中美妙地摆动
它还用鱼的语言，注释我的路线
印证我的感激。我把旋律和节奏，托付给它
我将身体中的流水，赠送给它
当曙色来临，它的额际闪闪发亮，总有
一缕乡愁，悄然袭来。
背诵诗歌的蝉
在我的故乡，有一只诗成瘾的蝉
成天冒着热汗，在炎热的阳光下
背诗。它背出了李白的句子，杜甫的句子
李商隐的句子，默温的句子。
狄兰?托马斯的句子，埃利蒂斯的句子
特兰斯特罗默和米沃什的句子
有的句子，被它喊叫的烈火百炼成钢
有的句子，被它吟唱的月光
熬出白发。有的句子，被它的腹腔之炉
倾进铜汁。有的句子，被它
音波的锯子，锯掉多余的枝丫……
我真想为这一只蝉出一本厚厚的精装诗集
让它的句字响亮，让它的叫声传世
我愿永久保存这只蝉的歌唱
哪怕是声音的余烬。我愿守住它
如同守住一个灼热的遗址
让千千万万的读诗人，前来拜访、瞻仰……
写一首诗的时候
写一首诗的时候，我很想在这些字上
摸到蛙声，它们应该很响，很亮
迸溅着浓郁的稻香。它们应该忽高忽低
忽远忽近，配合着藏在泥土中的
千万架古琴。它们应该在和着粗糙的鼾声
和米粒状的乡愁，擂出几本书来
事实是，在写这首诗的时候
我确实摸到了字上的蛙声，摸到了蛙声中
来不及说出的事情，它们是
向日葵的花盘、红高粱的火焰和荷塘的月色……
岂止
当布谷鸟把千山万岭唤醒，被惊动的
岂止是绿油油的插秧人。当细雨
从谚语中飘过，淋湿了的岂止是禾苗拔节的声音
当二叔蹲在田边像一只被白云
映照了四十年的青蛙，他心中响起的
岂止是丰收的锣鼓。当婶婶
漂亮的眼睛被杏花爱得一枝一枝地颤动
她回忆起的岂止是这个完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