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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行止 遥望我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从我画室顶上的天窗望去是一片像大海一般蓝的天空,我可以嗅到画室里弥漫的油彩香味连同白纸里透出的木材气息,这让我感到通身的愉悦,但这愉悦并不曾将我的困惑驱散。很多很多年前我不曾想到自己可以背着画夹在能看到大海的地方拥有一间画室,而且这间画室有一个巨大的天窗,在听着海风作画的同时又能感到从天窗送来的阳光的明澈。而且我希望有一间狭长的画廊,能让我把自己的画全部挂上去,然后,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来回踱步中审视我的画,像看别人的作品一样。然后当我发现了某个瑕疵,我就毫不犹豫地将它取下,迅速毁掉,无论这张画我投入了多长时间。我从不认为好的画作可以被修改,在感觉不停变幻的情况下去修改只是去迎合自己瞬间的感受,而这瞬间又是变化多端的,所以翌日再去审视,这又是一张凌乱无比的画。
  那时我还是一个画画的学生,我隐约记得当时喜欢穿拖鞋,我甚至是喜欢听穿拖鞋行走时的嗒吧声,这在我看来像是一种节奏,同明暗的层次和色彩的空间一样是完美而享受的。我还喜欢在雨中奔跑,因为在这种奔跑中,雨水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进鞋子,而脚在鞋子中像是在游泳,我通身都有漫游的感觉,也像在和风一起行走,耳边响起风在起舞时的奏乐。我也记得我将这些感受告诉美术老师时,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用不屑的语调扔给我两个字:“幼稚。”于是,我从那时起开始回避这个老师,因为一想起他我就会想起他略带鄙夷的表情,还有那令我深恶痛绝的两个字。这使我在后来画画时甚至现在都会突然伤心地扔下画笔在画室内来回不安地踱步,只因那两个字像记忆深处的惊雷再次震响了我。
  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海滨小城不南不北,从我画室骑自行车到我那狭长的阴暗画廊只消十分钟。我把画廊交给一个年迈的老人来看管,他很奇怪我为何租下这一大间废弃的旧屋并放了许多画在里面。老人是忠诚的,他惶惶接过我让他匪夷所思的丰厚报酬,认真地看护我的画廊不许任何人进入。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五点,这个小城已被半边晚霞遮蔽,看上去像是一大片夹杂金黄的红渲染着小城。我是该去看看我的画廊了。在这个小城骑车是惬意的,随时可以见到美妙的细节。一个抱着猫扭动着肥臀的妇人口含糖冲你笑;一只小狗平躺在路中间睡觉;几个孩子在路上搞让母亲伤脑筋的恶作剧;一对对情侣从你身边走过时你会听到的俏皮话……这一切使我这十分钟的行程变成一个个短小的电影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及至我到了画廊依然会突然笑出来,这些情况让我善良的看门人用奇怪而似曾相识的眼神看着我。每当他这样看着我,我便会立刻止住笑去细细审视我挂在墙上的每一幅相似的油画。这种长时间的审视使我甚至可以判断出这一幅又一幅画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完成的,即便是很久以前的画作。其实一个画家不应该这么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作品,很不幸,我记得了,而且记的那么深刻,以至像是从镜中以一个远度遥望自己,刻骨的想忘也忘不了。
  比如现在,我轻声走过我的每一幅画前,给要扔掉的画刻上标记,想着这些画若是给我那座城的一些所谓艺评家看到,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神情?他们可能会讶于他们认为的我的风格,然后对外宣称:我,一个怎样怎样的画家瞬间改变了风格;也可能在那些无聊的文艺沙龙中断言:我,这个昔日的多么有才华的画家已经没有任何潜质了,他们会做出一副无比惋惜的表情叹道:“那个家伙已经陷入那华而不实的个人风格中,已经忘记了艺术真正的追求。”呵呵,多么可笑啊!但我同时又感谢他们,若不是他们那些无聊的赞扬文章和一些附庸风雅者的加入,我的画不会卖出大价钱,而我也没有钱来到这里,并在这样的小城拥有一间这样的画室和一个狭长画廊还有给我的看门人丰厚的报酬,而且持续了三年。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从三年前开始画的每张画都开始显出同一的特质,像是在被冥冥之中的印象所左右,无论我怎样画无论我怎样去自然或刻意的改变,那画还是以同一种面孔冲我笑,笑得像是预料之中。多年以前我时常会做许多个独立又连贯的梦,每个梦都像是一个小说。但每个小说却都有相似之处,像是一个又一个姊妹篇。这些姊妹篇并没有在多年之前停滞在我的童年,少年的记忆中,有段时间,它们仿佛不见了,这梦中的记忆仿佛是停滞了。我的生活开始愈发平滑,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眠终于开始苏醒。
  我至今记得许多年前我还是孩子时,在夜晚穿梭于黑夜中,有时我甚至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童年的梦境中我总是张开双臂像是在等待什么的到来。有时也会梦到桥,然后我在上面跑得飞快,因为总感觉有人追赶我。但我记得我会突然在桥上站定,再回头,已没有那个人了。但我却还在原地。
  这三年来,我开始不停重复这个童年梦境。而现实中,我在画室画我那些油画,时不时仰脸看窗外的天空,然后,将画挂到我的画廊,但每过很久我去看我的画,它们却都惊人的相似,我画中的人时而暖热时而晦暗,却都长着相同的面孔。我猛然想起那个梦的隐喻。
  从画廊回来的时候,天色蓝得幽然,就像《星夜》。回到画室我开了灯,仰脸看了看天窗外的幽蓝,在画板上倒出各种颜料,然后洗了洗脸,支好画架,随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开始在画布上倾吐色彩和思绪。
  我又想起那个老人目送我回画室时的眼神。想起他看我把枪毙的画毁掉时的怀疑和忧郁,还有那些游荡在记忆里的梦境,想起我那座城,想起我所不停追寻的。我先在画布上画了一片绿油油的麦田。我用暗色系去画麦田上的人。我仿佛又回到了一种状态,通身的愉悦穿透我的身心,我仿佛一个空壳,心已自行飞翔在看不清的地方,只留我在指使下画画。我能感觉到我奔跑在一片炫目中,我的眼睛似乎被刺伤了,就像看到了不曾出现的却又一直寻找的。我感到我在旋转,我轻轻唤出我寻找的事物的名字,自己却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开始感到了闪电,不对!是一阵旋风,我猛然被吹起,吹到很多很多年前,在雨中再次漫游,看也看不见……我开始迂回,从一个点看到了地下的不曾见过的世界,猛然像是打开了一扇窗,我在其中来回踱步,回到一种真空的状态,寻找一种飞翔,然后从远处遥望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隐隐约约不可捉摸……
  我感觉不到时间,我感到我的童年记忆、少年记忆,连同我的现在,一齐在遥看未来,一齐在我的麦田里奔跑,我的颜料不是倾泄在画布上的阳光,而是倾泻在记忆中,去盖住想隐住的东西,去揭开想看到的东西。
  不见了艺评家的沙龙,不见了堂皇大厅里的沙发,不见了画展里的红地毯,不见了老人,不见了别人看我的怪异眼神……我像是展开了一场对话,我说一句,一个声音回应一句,这无声的交流形成了画与被画,形成了奔跑中的色彩……
  我能感到有个人在接近我,以心灵感应的方式,我在此地遥望彼地,那人在彼地靠近我,我们之间始终隔着狭长的画廊……
  我多年前一定见过那个人而且我多年后一定找过那个人,他不停的出现了,又不停地走向我,站在麦田上,奔跑,手中是一只风筝。只是,他来回转圈,不曾出来……
  窗外的天再次由幽蓝变为蔚蓝时,我停了笔……我的奔跑停止了,但双臂依然张开着……
  我把画送到画廊时,看门老人看到我,十分惊讶。你已经许多天没有来了,他说。
  我郑重把画挂到了画廊,老人又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也用同样奇怪的神态回应了他,他立刻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我挂好画后,再次一幅又一幅审视我的画。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为什么一直挂自己呢?”老人刻意平缓的问道。
  我迅速转过头,一眼看到了我新画好的巨幅油画,绿油油的麦田上,一个牵着风筝的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们从此地遥望着彼地的对方……
  那麦田是长在什么地方了呢?
  我轻易地看到了镜子,那人远远地窥视我,我只是恍惚。
  只是,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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