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八十年代的自行车 一辆八十年代的自行车 和一株丁香 在上午的光线中相互依靠着 簇拥的花朵 让院子看起来像一只精致的花瓶
而车子的漆皮早已剥落
我记得那株丁香是母亲
从别处移来的
那辆自行车是我十岁那年
父亲新买的
我从窗户里向外看着它们
就像看着父亲和母亲
相互依偎在一个春天的上午
没有一丝风
愿意惊扰他们
只有我的心跳配合着腕上的秒针
我越来越相信
此刻我的心疼来自日渐苍老的母亲
来自空气中
似乎仍在患病的父亲
我内心偶尔的颤抖
仿佛有风
吹过一根纤细的晾衣绳
我看见，在落日的深红中
一辆八十年代的自行车
和一株丁香
相互依偎着
一根纤细的晾衣绳上
挂着母亲刚刚洗干净的几件旧衣物
里面的水滴正一点一点落下来
一点、一点……
落下来的水珠子
多么像暮色不能笼罩的微光
在我颤抖的心上，颤动着
一个人的月亮
有时候，一只月亮
从一棵桃树轻盈地移向一棵李树
我会觉得，这只月亮
仅仅是一个人置于空中的行李
仿佛我随身携带的幸福
一瞬间又延伸了两棵树的距离
一米、两米、或者三米……
我还真的测量不出一种幸福的长度
在繁华人间，在千里月光中
唯有我和一粒尘埃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
桃李不言，那就让我这个弱女子来说出
一个人朴素的行李中收藏的恩和爱
像一盏油灯里面麻线拧成的灯芯
洁白、细小，却散发着红色的光焰
云中河
一条河是不是偶尔也会累
也会在村口的青石板歇上一歇
像那些石缝中的青苔一坐就是多年
一条河一直流淌是否也会觉得苦
它流过的河岸上一些青草被称作苦菜
它经过的坡梁上一些人被叫作受苦人
云中河是否就是一条这样的河流
在悬崖边站起来从高处走到低处
走进村子里那些刘姓、李姓和赵姓人中间
走进他们黄土一样闪着亮光的身体里面
然后变成一颗颗汗水和泪水不小心掉出来
酸甜苦辣，似乎已经留在了一个人的血肉里
只剩下成涩，仿佛舌尖上滚动着晶莹的盐粒
云中河，莫非也在渴望着化作一片海水
让一个身在异乡的女儿，在睡梦中
都能听见千里之外突然汹涌的潮声
那深得足以放下一生的河水或海水啊
也放下了，一个人无法舍弃的爱和痛
月亮吟
乡下的月亮在城市里
朦胧了，他望了一遍
望第二遍的时候
闭上了眼睛，在老家
他问过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
知道月亮吗?正在经过屋顶的月亮
多大?多圆?多亮?
老者从黑暗中伸出茭秆样的右手
指着他的衣服：我见过你吗?
多高?多瘦?多远?
他闭上眼睛的一瞬，好像巳第三次
看到从家乡飘来的月亮
“和我的心一样，它是一颗心的形状”
多少年了，他想起老人的话
潮湿的夜雾愈显潮湿
他竟从月光中握出一把水来
老屋
瓦楞上的月光和冷霜，
门楣下的孩子和老人。
东面的菊花，
南面的青山。
院子里躺着
深深的黄土!
西安，冬夜时光
那些
高处的雪依然洁白
那些
篝火般的星辰依然照着――
高大的秦岭，叶子落尽的乔木
一问开着空调十五平米的出租屋
2009年的冬夜
西安，一个在灯光下
眉宇问隐藏了忧伤的女子
一本翻开的书
露出斑马线一样的诗行
她们多么像――
落进时光眼中的一颗颗泪水
终于
在黑与白之间懂得了热爱
石鼓寺，以及莲花山
成群的桃花
在石鼓寺的庙檐下盛开了
有一朵
很像我三年前的样子
不谙世事
只爱把滹沱河的流水听成琴声
只爱坐在干净的青石阶上
望着
山坡上的绿草和羊群
望着一个荷锄而归的人
衣袂上转动的春风
空中，有几只候鸟
仿佛一支妙笔
写下了一串微黑色的省略号
而莲花山，是另一支妙笔
画下的故乡风景
钟声响了起来
十里之外有人驻足听着
千里之外有人回头听着
我知道，有几朵桃花落了
我当然知道，只有在故土上
它们才落得如此从容，如此不甘寂寞
官厅，巨大的风车群
在官厅，浩大的风正从燕山下来
70米高的白色风车
成了它们最奢华的坐骑
我只是一个
途经这里的入。在车窗里
远远地望着
群山、戈壁、沙漠、湖泊、古烽火台
好像一群时光中的北漂族
我多想在这里
休息一会儿，像那段燕山长城一样
在风中做一个上午的凝思状
我的身体里有太多的闪电
我多想成为风车群中的一员
让风遇见光
成为大漠中的风光
我多想让自己的身体充当一座发电厂
多好啊。当夜色降下来
大地上的每一次灯火闪烁
是我的心脏跳动了几次
是我的血液在生活的大动脉里
煤炭一样燃烧了一回
多好啊!那时候
风会将我内心的诗句吹起来
电波一样传送得很远，很远
每一个接收到它的人
都将是一个被幸福一再拥抱的人
我习惯于把自己比做花园
我习惯于
把自己比做花园
在一座居住了二十余年的城市中
我有一根芦苇
在泥土中不能自拔的命运
有一树樱花
在时光中暗自流逝的美
有一棵青草
秋去春来的孤独和坚持
有一只刚从南方返回的燕子
带来的充足的雨水
有一朵雪花
忍不住要融化的感恩之心
我习惯于把自己比做花园
不是在乎
那些假山、喷泉
不是在意
那些回廊、小桥
仅仅是为了守住心中
这一片小小的泥土
只有守着它
所有的光线才能够像游客一样
不断地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