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良二记 花与蝴蝶 云南不但花多，蝴蝶也多，而且大，拖着宝蓝色飘带儿似的尾巴在天上飞，直让人眼花缭乱。东北人把那种特别漂亮的蝴蝶称做“花大姐”，但东北的那种“花大姐”远比云南的“花大姐”小得多，在彝良的白水江边，我早晨起来散步，看了一会儿岸边的人张网，慢慢慢慢把网从湍急的白水江里张起来，再慢慢慢慢把网放到湍急的白水江里，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个捕鱼的人所得甚微。沿着河滩往南边走，想不到河边会有那么多蝴蝶，见人就纷纷飞起，五彩斑烂特别好看。我喜欢一首儿歌，里边好像说到蝴蝶是会飞的花，这想像简直是好极了，蝴蝶就是会飞的花，一只美丽的蝴蝶在你身边飞，总是会把你的注意力一下子拴住。我从四川峨眉下来，什么也没买，只买了不少蝴蝶标本。蝴蝶的美丽在于蝶翅上颜色的变幻，对着光仔细看，刚刚还是赭石的颜色，忽然就会变成那么漂亮的宝蓝色。我倒不太喜欢枯叶蝶，虽然它是蝴蝶里顶极的品种。那么多蝴蝶，我还喜欢大个儿的，飞来飞去不停变幻着宝蓝翠绿颜色的那种。那天我们在彝良看瀑布，忽然来了小雨，雨下得很小，若有若无，正好让人在雨里看山色，有一只蝴蝶，不知怎么就落在了我的手上，是款款落下，且又不马上飞去，在手上久久停留，飞去了，你把手伸着，它又款款飞来落在你的手上，好像已经和你熟了。这只蝴蝶后来又落在舒婷的手上，亦是久久不愿离去，让舒婷好高兴一阵子，她就那样举着手把它带回到车里细看了好一会儿，又出到车外把它放了。
云南真是个好地方，花木在这里好像是特别的能长，只要有一小块空地，各种植物就会毫不犹豫地生长起来，用“毫不犹豫”这个词我觉得真是很贴切，在我生活的山西北部，植物的生长便是犹犹豫豫，在风里，在雨里，在春寒料峭里犹犹豫豫，今天看看，是那个样子，明天看看，还是那个样子，只有到了春末，植物才会轰轰轰烈烈地生长起来。在云南，植物好像一年四季都是轰轰轰烈烈，因为它们一年四季都生长在春天里!
在云南彝良，无端端的，我常常会想起《花间集》这本美丽的诗集。云南真是个?丽的地方，?丽到什么程度?我觉得恰像那美丽的蝶翅，是浓，还是浓!怎么看都好，怎么看都有颜色。彝良当地人把蝴蝶叫做“面蛾”，山西北部也把蝴蝶称之为“面蛾”。这是古称，元曲里有。山西与云南两地相隔遥远，个中原因，难以考证。
天麻与鱼
天麻是很珍贵的药品，而天麻最好的产地便在彝良，晚上住在彝良的山上，想不到会那么冷，捂一条棉被还不行，得早早把电褥子开了，这倒让人想不到，都以为云南四季如春，想不到山上却是这种湿漉漉的冷，不是清冷，是一种包包裹裹的冷，据说只有这种温度和湿度才最合适天麻生长。在寒湿的山上，细雨与雾很难分开，让人很想念酒和热气腾腾的饮食，那天中午，主人真是善解人意，端上来的竟然是火锅。这里的火锅和别处的且又不一样，各种鲜翠的野菜都是刚从山上采来的，无比的清鲜。为了味道的更加清鲜，主人还在火锅里煮了些细细的青竹枝，这在别的地方是没有的事，更没有的事就是主人端上来一盘清炒天麻。天麻切丝清炒，装盘硬是像炒土豆丝，但口感分明要脆爽的多，因为是清炒天麻丝，所以大家吃得格外开怀，这里只能说是开怀，放开怀吃，吃了一盘，又要一盘，主人过来，问还要不要?要，好，再上！这真是气派，别处无法仿佛，一是没有那么多的天麻，二是鲜天麻别处也不可能供到厨下来，这简直是天厨!清炒天麻丝味道多多少少有些微酸，我以为是清有余而鲜香差之，加入嫩鸡脯想必会更好，当然要切丝，嫩鸡脯丝，要切得很细，与天麻同炒想必会更好，颜色是二白如一。说这话的是舒婷，看看她，又想像不出她怎样入厨调味?在彝良数日，有两样东西不可忘，一是清炒天麻，另一是白水江的细鳞鱼。鱼是活水里的好，活水里的鱼还要数江里的好，江与河区别何在?平原流水曰河，山地流水曰江，相比较，江水要比河水清冽。所以，江里的鱼肉质紧而细腻。鱼端上桌，大家都说鲜?我问醒龙是什么鱼，醒龙说是无鳞鱼，我却发现有鳞，十分细小的鳞，后来问当地人，当地人说是有鳞鱼，而这鱼的鳞着实太小，想想江水是那么急，鳞片若长得太大，在江里的石头上碰一下掉一大片鳞，再碰一下再掉一大片，这鱼还怎么长得大?这话说得好像是有道理。白水江的鱼当地人叫江鲤鱼，但肉却比鲤鱼好到不知哪里!我很少吃无鳞鱼，盖因为无鳞鱼肉质太多太嫩太软，如河鳗，如鳝鱼，如汆汤甚佳的“昂哧”，我都不大喜欢，我喜欢肉质比较结实的鱼，比如黑鱼，可以吃生鱼片，买一条活的来，以杖击其首令其昏沉，然后开剖，然后切片，味道真好，黑鱼的肉很结实，怎么个结实?吃起来有些“打牙”。鳟鱼的肉也结实，也合适吃生鱼片。我的老家东北有一道菜是鲇鱼炖茄子，好不好?不好!太烂乎，不得鱼之真味。
彝良白水江边的古镇，真正有古风，上年纪的人打着腰鼓，中节中律地从镇子口把我们一直迎到镇子里，耳边是鼓声，是江流声，到了晚上，那鼓声不见了，江流声转大，人却更睡不着了，想想白日所见，如果这里拍电影，想必比得过芙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