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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妈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她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没有死――   她就站在我的身后,   笑着,张开豁了牙的嘴巴。      我不敢转过脸去,   那只是冰冷的墙上的一张照片――
  她会合上干瘪的嘴,
  我会流下苦涩的泪。
  十年前,我冲着这豁牙的嘴,
  喊过:干妈……
  
  我驮着一个“狗崽子”的档案袋,
  到圣地延安,
  为父母赎罪――
  为他们有神的力量,
  没有在监狱,炮火中倒下。
  为他们有人的弱点,
  在和平的年代也生下我这个娃娃!
  为他们在语言当子弹的战场,
  只会说实话的嘴巴,
  被无数弯着的舌头打垮……
  
  带色的风清扫这狼藉的战场,
  我是卷进黄土高原的一粒砂。
  
  连知青也像躲避瘟疫一样讨厌我,
  丧家狗――实际,也不算难听的话。
  
  “孩子,住到我们家吧。”
  “不!我不需要听怜悯的话。”
  “孩子,我们老俩口也要个帮手,
  我为你做饭,你替咱担水……”
  也许,这只是一个借口,
  但我的自尊的天平需要这块砝码!
  从此,我有了一个家,
  我叫她:干妈。
  因为,像这里任何一个老大娘,
  她没有自己的名字,
  “王树清的婆姨”――人们这样喊她……
  
  灯,一颗燃烧的心
  
  穷山村最富裕的东西是长长的夜,
  穷乡亲最美好的享受是早早地睡。
  但对我,太长的夜有太多的噩梦,
  我在墨水瓶做的油灯下读书,
  贪婪地吮吸豆粒一样大的光明!
  
  今天,炕头上放一盏新罩子灯,
  明晃晃,照花了我的心。
  干妈,你何苦为我花这一块二,
  要三天的劳动。值三十个工分!
  
  深夜,躺在炕上,我大睁着眼睛,
  想我那关在“牛棚”里的母亲……
  
  “疯婆子,风雪天跑三十里买盏灯,
  有本事腿痛你别哼哼!”
  “悄些。别把人家娃吵醒,
  年轻人爱光,怕黑洞洞的坟!”
  干妈,话音很低,哼得也很轻……
  啊,在风雪山路上,
  一个裹着小脚的老大娘捧一盏灯……
  天哪,年轻人,为照亮人走的路,
  你为什么没有胆量像丹柯,
  ――掏出你燃烧的心?!
  
  铁丝上,搭着两条毛巾
  
  带着刺鼻的烟锅味,
  带着呛人的汗腥味,
  带着从饲养室沾上的羊臊味,
  还有从老汉脖子上擦下来的
  黄土,汗碱,粪末,草灰……
  没几天,我雪白的洗脸巾变成褐色,
  大叔,他也使唤我的毛巾。
  
  我不声不响地从小箱子里,
  又拿出一条毛巾搭在铁丝上,
  两条毛巾像两个人――
  一个苍老,
  一个年轻。
  但傍晚,在这条铁丝上,
  只剩下一条搓得净净的毛巾。
  
  干妈,当着我的面,
  把新毛巾又塞到我的小箱里:
  “娃娃别嫌弃你大叔,
  他这个一辈子粪土里滚的受苦人,
  心,还净……”
  啊,我不敢看干妈的眼睛,
  怕在这镜子里照出一个并不干净的灵魂!
  
  夜啊,静悄悄的夜
  
  困,像条长长的绳子把手脚捆紧,
  困,像桶稠稠的糨糊把眼皮糊紧,
  困,像团厚厚的棉花把耳朵塞紧,
  乏极了的身体在暖暖的炕上,
  一团轻飘飘的浮云。
  那闪亮的是星星么?不,是油灯。
  那苍白的头发是谁?啊,是干妈。
  夜,静悄悄的夜里我醒来,
  只见干妈那双树皮一样的手,
  在搜着我衣衫的缝……
  
  也许,用诗来描绘这太粗俗的事,
  我一辈子也不会成为诗人。
  但,我不脸红――
  我染上了一身的讨厌的虱子,
  干妈在灯下把它们找寻。
  
  妈妈,我远方“牛棚”里的亲妈妈呀,
  你决不会想到你的儿子多幸运,
  像安泰,找到了大地母亲!
  我没有敢惊动我的干妈,
  两行泪水悄悄地往下滚……
  
  “哎,准又梦见妈了,可怜娃!”
  她轻轻抹去我脸颊上的泪花。
  我轻轻在心里喊了一声妈妈。
  啊,暖暖的热炕上我像轻飘飘的云,
  暖烘烘的云裹着一颗腾腾跳的心!
  
  我怎能吃下这碗饭
  
  “我怎能吃下这碗饭,
  干妈呀,我的好干妈!”
  
  留给我的。
  一碗米饭金黄,
  洋芋酸菜喷香。
  留给你的,
  一碟苦苦菜,
  一碗清米汤,
  一个窝头半把糠……
  
  “你不要说,
  你不要讲,
  要不是我碰上,
  你不会说,
  你不会讲,
  你还会像昨天那样,
  笑着看我吃得多香……”
  
  延安啊,革命的穷娘,
  贫瘠的山冈,
  枯瘦的胸膛。
  给人吃米,自己吞糠,
  过去这样,现在这样,
  见到三五九旅的老将,
  当儿孙的咋有脸讲?!
  
  我用颤抖的双手捧着碗,
  像婴儿捧着母亲干瘪的乳房……
  
  我愧对她头上的白发
  
  十年,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舞台,
  有多少个悲欢离合,多少个想不到?……
  我多么不愿用一滴辛酸的泪,
  作为对干妈所有美好回忆的句号!
  
  啊,十月的鞭炮炸响,
  乡亲们才告诉我这个噩耗,
  三年前,她就死了,
  死于陕北最平平常常的病,
  胃出血,加上年老……
  
   啊,三年!是哪一个好心的乡亲,
  在骗我,每月一次地:
  “放心吧,我很好、很好!”
  
  怪谁呢?怪谁?谁?!
  没牙的嘴啃着羼糠的窝窝,
  佝偻的腰背着沉重的柴草,
  贫困――熬尽了她生命的最后一滴血,
  枯了,像一根草……
  
  不!这个回答,我接受不了,
  延安,四十年前红星就在这里照耀!
  她说过,当她还是一个新媳妇,
  也演过“兄妹开荒”,
  唱过“挖掉了穷根根眉梢梢笑”!
  
  “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
  啊,请百倍爱护我们的土地吧――
  如果大地贫瘠得像沙漠,像戈壁,
  任何种子,都将失去发芽的生命力!!
  ――干妈,我愧对你满头的白发……
  
  干妈,你咧开豁牙的嘴笑了,
  告诉我,你那没合上的嘴,
  想对我说些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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