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乡过年 想起娘 我在上席搭了一双筷子 想起爹 我往桌上放了一个酒杯 想起老婆和弟弟
我看了看桌子的两旁
想起小儿的时候
我把身体往侧边让了让……
大年三十的夜晚
我的亲人全都来到了异乡
今年春节一定回家
大街上，一张寻人启事
与众不同。上面写着：王亚平
男，25岁。2002年外出务工。
2003年，从北京打回电话――
今年春节一定回家。
团年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
到底没有回来。2004年，又从深圳
打回电话――今年春节一定回家。
2005年从浙江打回电话，在某鞋厂上班
身体很好，生活很好，最后
把前几年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2006年，电话中断，从此杳无音信
仿佛蒸发。2007年，2008年
2009年。2010年，王亚平的父母
白天种庄稼。晚上就像两个哑巴
陪着一部哑巴电话。王亚平，如果
看到启事，请重新拿起电话
把几年前说的，再重复一遍。
如果有知道王亚平的
请拨打08177223811。
说实话，启事的内容写得没水平
导致我至今不知道那个王亚平
是四川的，还是湖北的，或者湖南的
是工地上的，还是流水线上的
是那个爬塔吊的，还是，跳楼，跳水
流落街头的……王亚平还在吗?
我有了采访的念头。通了
喂了一声，我就心惊肉跳――
从那边传来的苍老悲愁的声音
多像我老家的父亲啊。
赶紧挂掉!整个下午，我都忐忑不安
终于按捺不住打了个电话――
爹，娘，今年春节
我一定回家!
春运后，乡下的鸭子进城
他们拥挤着从检票口通过
检票口像一个关鸭子的栅栏
他们递上行李和票据
偶尔有人上去摸摸他们的口袋
和裤腰，就像养鸭户
在摸进圈的鸭子会不会，下蛋
还有几只手臂如牧鸭的竹竿
在他们的面前挥动。他们就是这样
被赶到城市的边沿的。站在城市的边沿
就像站在故乡的田坎上
大海的边边上。他们惊慌，迟疑，害怕
和向往。他们憋足了一口气
像一群鸭子朝城市扎进去
努力地往下钻
直到用完一生的气力
屁股却始终都露在
水面上
春节，父亲挥动手臂
火车嘿哧嘿哧地跑起来了
父亲从人缝里探出头来
使劲地挥动着手臂
矮小，驼背的他
一定又踮起了脚后跟
当火车快要跑出小站时
一切都变得虚幻：潮水一样汹涌的
不是人群，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把父亲淹没了
只剩下一缕白发，和一只
手臂，在拼命地挣扎，下沉
父亲，父亲……我趴在玻璃上
伸着一只无助的手
苍茫的风声从指丫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