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好―― 一切可以重新再来 新崭崭的，像刚造出的时钟，从没有用过 再来一个一月，一月的风能再吹一遍 之前它从没有这样吹过
再来一个二月，我想再被二月的雨淋湿一次
再来一个三月，这一次，也许桃花可以更红
一些呢
再来一个四月，清明时节，雨纷纷，我想先梦见
先人
次日上青翠之山，与梦境重合
再来一个五月，五月的鲜花还将开遍原野呀
六月一日儿童节，这一次我将撰改结局
不会让你在过山车上哭泣
七月接着回故乡一趟，坐火车驶过无边的原野
看父亲在身旁昏昏欲睡
再来一个八月，中秋的月儿圆得像第一次
那么圆
再来一个九月，呀，还会有人零点一过，给我
送上生日祝福的
十月我得挥霍掉七天
十一月有你，我亲爱的你的生日
然后，等下一个月
最后一天我们屏住呼吸
像躲藏在袜子里的人等待一辆马车
铃铛一响，我们就跳出来大呼：
新年快乐!
葫芦仙
越看你越像一个老神仙
大肚，细脖，垂挂绿野
一片银杏叶落在头顶那是金色光环
一只小黑蚁爬上来啦!
一二一，一二一
是来拜访你吧，一定
还挎着小包袱儿
别教它隐身术!你瞧
我只和风眨了眨眼，它就不见了
你满身的叶子都在轻笑
每片都有心的形状
老丝瓜
你陪着老主人昏昏欲睡
他在藤下，你在老迈的藤上
风扇吱呀呀地吹着
也吹乱了你挂着的绿纱帐?
夏天真要过去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你
不敢吭声
也不敢独自老去
道前街的四季
如果一个城市没有这样的一条街
如果一条街不像这样绣着水纹的花边
如果玉兰，桃花，栀子，茉莉不锦衣抱香
桂花不糜糜
风吹还落
银杏叶黄得辉煌，咫尺天堂
红枫含着羞，听树下情人
低低的耳语
杨柳一年都那么不介意地绿着
垂下丝条
临水清照
我抱着书本施施然而过
图书馆在高处
摊开宇宙的繁星
风推开多声部的树林
风从树林的头顶呼啸而过
留下清冽的回声，哗啦――，哗啦啦――
深恐惊了我的冥想似的，多么慈悲
世界似乎只为我一人存在
风只为我从此处吹拂
树木只为我在此时歌唱
大地之上，风推开多声部的绿色树林
这奢侈的金色大厅令我流泪
水问
――问水，你藏匿何处?
待种的洋芋已依季节发芽
将抽穗扬花的早稻在一天天枯黄
种在地里的豌豆，你萎黄的外衣
已沧桑，我不忍看：
我剥一颗干瘪在握，又一颗仍干瘪在握
我的城市今夜再次喜雨
雨珠颗颗碎裂，淋湿麦田
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问水
我迷路的水神，送你一枚指南针，向西南
请你赶一场雨来，雨的水族四面八方来
向西南――
嘉陵江，重庆段，河滩已大面积裸露
云南省南华县，洒披武村
孩子们手捧着浑浊的鱼塘水，饥渴饮下
任嘴里残留大颗的尘土
尘埃之上，迎着那些星光一样的眼神
问水，你藏匿何处――
一路上拉水车的牛累趴下了
黄果树大瀑布奄奄一息
夜晚点点篝火。那是有人守到天亮
为了抢得你的些微
就在这里，远古时代荒蛮的冲突时有发生
问水，血汩汩流向你的中央，是海水一样浩渺的
苦涩
四月，杨柳又绿了，它曾被编在头上歌颂春天
在西南，我看到它变成一根小小的扁担
它横在一个绿衣孩子稚嫩的肩头
――挑着雪碧瓶打水的小孩
他用早早悲伤的眼神，杀了这个春天
我认识了一种晋宁的野菜饿羊菜
一种平时羊饿急了才肯吃的野菜
嫩绿的枝叶看上去那么春天
却要用水泡六七天，才能除掉它的涩味
问水，饿羊菜躺在村民的饭桌上，你躺在何处
去除你的苦涩
鱼戏莲叶之东之北，鱼戏莲叶之西之南
诗经很轻，在河之洲，鱼群重重叩问裂缝大地，
问水
你藏匿何处?逼进泥里把江湖相忘，湖水
蒸发
化成一缕又一缕烟远去，河流边会唱歌的石头呢
石头垒就的是谁的坟墓?
问水，你藏匿何处?雨该来，雨该四面八方来“我在你慈悲的眼泪，在你河流一样不息流淌
珍惜的天堂”
你原来有着孩子们一样无辜的眼神……
我的指南针呢，怀揣指南针的人群跪在龟裂的
中心
如果我到远方去
归来煮白石的人隐藏双翅。
在天秤上有轻盈灵魂，如鸟，
如佳人失宠，更独爱自身。
天使收起雨伞，又撑起一群蒲公英。
如果我到远方去，
怀着白色的心的人，江山逼近。
列车拖着雨点无边落下，
千万颗暴雨有梨花针一样的靶心，
哼着“像风一样自由的人”，
我遇见他们百步穿杨。
举着旗帜的蒸气炉突突作响
煤块在死亡前闪现自身
在黑色中沉默修行的人终于了悟
死亡和远方哪个更远。
我到远方去铜镜必惹绿必然失踪，
躲藏得太好的人在草被深处找到同类。
桃花潭涧底也可束荆成薪，可伏地收回流水，
不可深千尺。我不做岸上踏歌起舞之人。
于水上之舟挥手的那个人必须是我，
哦，如果我到远方去――
远方如亭，长亭更短。玉门关
不度春风不度吹羌笛之人，渡我，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