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刀沟 适合于夏天的夜晚 街口的老槐树下 老人摇着蒲扇 孩子们开始瞌睡 于是，故事开始 大宋逸事
那个满脸麻子的穆桂英
突出重围
拖刀
便是一条河流
夜色转凉
蚕槐落在头上
杨门女将的风采
在另一个村子里
敲响了锣鼓
孩子们扯起衣服
以木为马
月亮终于沉西
露水从草丛中浮起
南边的庄稼拔节
北边的坟茔静穆
生死之间
界限还是土地
孩子们回家睡觉
那一条无水的壕沟
便是楚河
合流
一九六0年
我还在遥远的路上
暴雨连下了三天三夜
村庄淹没
那时父亲还年轻
就像我现在的年龄
那一年的饥饿格外醒目
死亡也不再神秘
那一年河滩上长出
一种叫蒲棒的草
像黑豆一样的植物
养活了一个村子
我来到时它已绝迹
大水过去
人们学会了游泳
后来的孩子却只能在水沟里
练习难看的狗刨
河流成为记忆的伤疤
灾难之后
老人们津津乐道
河流岸边的村子
县志上写着河流村
因厌恶水灾
改名合流
土窑
年代不详
少年不敢触摸的纸张
暗红的胎记在黄昏浮起
总是在夏天开始
在浓绿的庄稼地里
土窑被荒草掩埋
疯子被蛇咬伤
叫声穿透黑暗
羊不敢近前吃草
后来有一对男女从里面被揪出
五花大绑的记忆
让我害怕血迹和绳子
进入土窑时土窑已经不在
猪头和香火打开田野
土窑的历史结束
印象弥漫
说书人
那年仲夏麦子泛黄
雨下了三天三夜
蛤蟆遍地
父亲躲在屋子里
叶子烟像铁锈一样沉重
天空越来越矮
后来母亲端出去一斗麦子
后来大人们在街口搭起了雨棚
孩子们站在雨水里不敢出声
后来
一个瞎子和一个女人在雨棚住下
白天说书
夜晚祈神
总是瞎子弹弦子
雨声淅沥
说薛仁贵征西
说穆桂英大破天门阵
古代的天空似乎总是干爽
我们偷偷议论瞎子的眼睛
和
蒙着蛇皮的三弦
但白天从此变短黑夜神秘
若干年过去
记忆发黄
雨水之中
我突然想起
那个女人肥胖
瞎子枯干
牲口圈
冬天的北方
大地硬如石头
干草味
马粪味
呛人的烟草味
以及饲养员的大搪瓷缸子
弥漫的往事
温暖城市的黑夜
那时
电灯在理想以远
女人们在家里纺棉花
灯光昏暗
孩子在书本上打瞌睡
无声无息的日子
牲口圈在村子的北口
白天安静夜晚热闹
孩子们偷偷聚在屋子的外面
看那些沉默咀嚼的牲口
男人们总是喝水
滚烫的开水
而冬天的月亮圆润
多年以后
牲口圈荡然无存
再次回乡
我听到鸡叫三声
桑树
在北方
桑树仿佛异数
远离房舍枝条羞怯
孩子们用画笔画下白杨
桑树晦气
老人重复老人的话
桑树和柳树一起长出新芽春天
在河岸
它们并未成林
被画上咒符的孤儿
无沃若之叶
无浣纱之少女
北方的桑树和赞美无关
故乡在槐花香中
滥用纸张
我曾经夸张青春的忧伤
故乡只是借口
而桑树突然搅乱内心
与南方氤氲的诗章无关
想起童年
竟想起养蚕的日子
和养蛐蛐蝈蝈一样那时
喜欢金蛋一样的蚕茧
柔软的
开始
最初漶漫不清的印象
于是便有了从学堂跑进黄昏
在河滩上寻找心跳
桑树
散落在柳林遥远的往事
多年以后
桑树在故乡绝迹
孩子们把乌龟当作宠物
蚕吃桑叶的声音
竟成了
一个人暗淡的秘密
辛泊平，1974年出生，1998年毕业于河北师大中文系，大学期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等刊物，入选多种选本。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