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又是午夜时分 像天使与魔鬼产下的灵异的婴孩 长一声短一声尖一声叹一声 如此哀伤凄厉的 恣意妄为声嘶力竭的
大真与世故
本能与矫作的
从容与紧迫长吁与短叹的
甚至充满着怨愤的声音
是浸淫于欲望不能自拔的感官呼应
还是空闺怨妇寂寞灵魂深处的呼喊
是天使的咏叹还是魔鬼的梦魇
更可怕的
它仿佛是介于多者之间的
一种人类的声音
又像是
一种古老但从未失传的仪式
黑夜中那一对绿石的眼睛
许是祭祀时必要的神情
悼念死者的灵魂或
召唤生者的意志
来自喉咙更来自身体之外的一种驱使
来自意识更来自意识之外的
一种奇异的矛盾与统一
它是声音的宗教
是专事诡异之歌唱家的一种
直透命理的表演
天一亮就隐匿 如散去的雾
不是因为光明 而是因为黑暗
但它只是猫
人们无法将它与白天相联系
或许这正是猫在白天之所以温顺娴静
甚至慵懒的内在原因
猫有九条命我信
但不要直视它的眼睛
它并不想看你你只是它眼中的
一条线状的影子
猫的夜晚猫的上空猫的世界
究竟是欲望还是灵魂
为何只在午夜响起 且
一呼便能百应?
鸟
一
它低垂着头，眼神缄默。
有栅栏投下的影，在它脸上
流转着光阴。
当怜爱者走近，它才微微地
转一转眼睛。
二
美丽的笼子、优雅的景致，
清洁的水、饱满的谷粒，
一只鸟的美好生活，足矣。
要不是它失去了婉转的歌喉。
三
它轻移羽翼，打开一扇门
示意同伴飞出去――
而那只鸟，置若罔闻，兀自酣睡
坚守着幽美的梦境……
头顶的笼子上刻着四个字：
地老天荒。
四
一只鹰，在天空盘旋，寻找大地。
鸟儿仰望苍天，充满忧愁：
倘若大火降临，焚烧了牢笼，
可也炽燃了鹰的翅膀?
五
清晨，鸟儿们在树下相互交谈
谈论民主、自由、和平与爱情
不知不觉，笼子被转移到屋内
谈话中断
但这并不妨碍鸟儿安逸的交谈
无论从哪个日头捡起，都是可衔接的漫长
六
“作为一只尊贵的鸟，
我有理由为自己挑选一只华丽的笼子!”
七
它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但我相信一只鸟的死因，
多半是因为寂寞。
石子
立命于这轻浮尘世的一隅
一个稍纵即逝的命题正在挑战着我的意志
似一种恍惚的禅意
如你瞬间感到一颗石子的存在
甚至能在心中掂量出一种重量
感到它的
不听不闻不动不变不悲不喜
感到一种经得起一再讴歌
也不致改变其质地的品质
感到它的平凡与伟大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
感到它哑然的倔强与道路的远方之间必然的
联系
而回首伫足时
却淹迹于芸芸众石
在客观存在中再度失去了真实
于是你开始捕捉自己
回到思想的线头
试图梳理出一种类似于诗歌的经验
却猛然发现自己之所以平凡的证据
在于找不到一个词汇能与之相匹
于是你怅惘于
得而复失
还有多少这样的声音在无声处低吟
欲探访时
它却如桃花源的秘密
又如一种恍惚的禅意
黑白相片
“就这张吧，人生最终是黑白的。”
她一辈子栖居的地方很小
童养媳时的农舍，寡居后幽暗的简租房
子女家中流动的单间
居无定所的一生，看似稳定的漂泊；
而今，暂居白墙一隅，方寸之间。
一阵风。自窗而人，拂过她的面容，
什么都没有动。
爱与恨，沉入悄然之中。
我伸出目光，欲接住她静止的叙述，
像儿时的枕畔，暖脚的被褥……
但风已破门而出，她的光阴
无影无踪。
井底之蛙
没有星星的夜晚
城市里嗅不到麦子的金黄
就让我们再信一次童话
做一回快乐的井底之蛙
我会喋喋不休地纠缠
直到你信了
那个盲人的月光
是为我而明亮
在井底抬头看：
天空是一轮永恒的满月
人生并无缺憾
在灯光熄灭前离去
这一次
我在灯光熄灭前离去
将落幕时那一浪浪掌声
和动人的告别陈辞
留在身后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剧场曲终人散的冷寂
那是一个帝王热刺刺金戈铁马省亲后遗落的
花园
繁华过后谁会在乎一个守园人的心
如何从热切走向荒凉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优伶含泪挥别后的炙热
那是一个穿戏服人戏难脱戏服出戏更难的
梦魇
锣鼓声后谁会在乎一位帝王
如何摘下王冠洗出一脸沧桑
何必感伤
何必缅怀那些虚妄
在一个追求速度的时代
请敲响马不停蹄的节拍
我们被要求摧毁和建设同样的快
走吧
在灯光熄灭前离去
别拥在散场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