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 它在你脚下，在巨大的幻象里 那些寄居中的魂灵，隔三岔五埋首其中 彼此漂浮，却分不出高下 他们不停召唤，那日益分裂的身体
依附于山川，依附于草木
你可以叫出它的名字，半梦半醒间
阴与阳，冷与暖，前生与来世
所有一切的一切，仅为一瞬
这世间只有一粒尘土，有时
你含着它，有时反过来，它裹着你
究竟谁大谁小，那得问
你的衣食父母，问苍天，问大地
卓绝
这棵苦李子树已经不需要重量了
那最后一枚果子，如锥子
它钉在那儿。在光芒和投影间
它逐日褪下理想中的肤色
现在就剩划痕，平日里偶有蜂蝶前来
探路，依照甜蜜岁月带来的启示
一次次撩拨，动用初夏的力量
可风不听，绿叶有倦意
这棵苦李子树真的
轻了，它头顶的云朵开始隐身
要是过了八月，要是挨到
那个卓绝的夜晚，大地多出另一种
声音：那最后一枚果子
它想偷偷死掉，蒙着僵直的眼
在河水猛地膨胀的时候，在
月光倾泻而梦中人无法放平身子的
时候，它喊了一声
它一定落在我们当中，在
某一个人的脚下：也许也不是
它只是一个劲落下来
但不掉落，等着我们唤它
以云朵跑动的声音还有仰望的眼神
关于蝴蝶的短章
1
这是最后一对翅膀，蝴蝶说
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我在等待替身，那个偷偷练习飞行的人
此刻，他已穿越山谷
想起猎人和春天，他却掉了下来
2
蝴蝶小心翼翼地攀附高枝
它躲在自己的梦里，伸不开手脚
它听到流水的声音从苍穹里
滑过，大地是如此宽广
可为何每一副身影都那么单薄
3
蝴蝶因此想抹掉身上的斑纹
甚至不需要颜色，只留下高蹈的形状
它可以毫无戒备地祈祷
按照花园的启示，或某个陌生人
突然提及的来自深闺里的香气
4
据说，成千上万的蝴蝶当中只有一只
能够留下来，以心照不宣的方式
得到我们的心跳。也只有一只
拥有爱，活于人群当中
为我们卸下丑陋的躯壳或不洁的魂灵
5
这是最后一对翅膀，蝴蝶说
我就要睁开眼睛，请你们躲避
而那个偷偷练习飞行的人将于春光中
得到自由!他已死过一回
在幸福的蕾上，他与来生相遇
写在城郊的十四行诗
村落一点点放大，凸起的山坳上
一只雪白的羊占领了黄昏
苦楝树只有三棵，看不到倾斜的投影
但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长长的溪水有时会从屋顶上流过
在城郊，在某个农户敞开的
梦里，星星是种子，月亮要迁往粮库
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总不轻易熬夜
花瓣下仍能看见赶路的虫子
彼此心照不宣，如近邻，又似乡亲
在无限广阔的世界里缓慢爬行
就剩我了，我想成为风的影子
留存于东西南北，但只有一个脚印
在日头之上，在溪水日渐充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