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辉,1964年生于江苏省高淳县,著有诗集《在糖果店》,现居高淳县城。 1. 天气 有雨,停歇了 他们不能控制,还有雷电、星星
这些都无能为力
风向可以稍稍改变
甚至,他们承诺会有一次,在将来
吹走我头上的一小片乌云
雨停了,小溪里的水却更湍急
就像笑、欢乐
从你脸上移开,但在另一个
脸上升起,然后
又传到另一个,再一个
永不停止,还有不幸
梦,悲哀,都在这个世上巡游
当然包括天气
2. 寺庙
在村口,我们看到
很多人忙碌着,挖一个池塘
鸟雀停在倒下的柳树上
在它们上方
夕阳无声地落下。不远处
泥土越堆越高,成了一个土坛
小神们认为
其实这些人是在建一座寺庙
尽管他们自己
并不知道。就像水边的那个女人
正在洗篮子,水溢满
又全部流走,她反复洗着
仿佛自己在打水,因此
缓解了她的焦渴
3. 家神
家神回来了
往身上洒了点艾草水
他就显形
看上去像个儿童
他刚去过石楠树丛里
通告了一些事情
每天,要用一只掸子
掸掉家人身上的晦气
小心地擦拭
长出来的豪光
他只有很短的
翅膀
小心地盖住忧虑的腋毛
稻草、麻绳和编织带
织成了一张铺
睡在上面像一只茧
每死去一人,灵魂
都要在他里面
呆上几十年
然后,破茧而出
走了
4. 画卷
树神让我看到
一册破碎的画卷,描述了
瘸腿的刺槐怎样走在永恒的路上
重要的是怎样让
身后不扬起尘埃。丁香只游走在古老的梦境里
每张宽叶后面
蹲着进化途中的蟾蜍
银环蛇的每一环
其实是标出了被砍断的位置。还有一个人
站在山冈上,等待着
一只手用树枝在他脸上划下记号
那是一个充满沟壑和艳丽的年代
那张英俊、完美的脸
没人知道他是谁。似乎从那时起
他将被健忘的命运所认出
没有说明和注脚
他或许像我,像我们所有的人
5. 奇迹
每天,都有奇迹
雨过一段就会
落下来,一片羽毛会
飘到你头上
小鸟整夜,在你的梦里唱歌
还有一小片树林
摇晃着,并不要求兑现
承诺,云朵
有时会做出讨好的形状
街道每当傍晚
更加神秘,它已经
原谅了你的粗俗,在
郊外的旧房子里
天花板有时比宇宙更丰富
还有那些贪婪而懒惰的
食客,被吞掉的星星
还有那些飘动着窗帘的
窗口,亮着的台灯
在比桂花还要馥郁的香气里
有人来了,拎着一盏
只能照亮几步开外的灯
6. 稻壳
身体,空的
像一粒稻壳,灵魂
早就离你而去,你身体里装着
千里之外一个女孩的灵魂,你的邻居
有着一条小狗的怜爱
飞蛾的梦想,也许会降落在
整个候车的人群中
而百年前的一个微笑
正漫延到你看到的那个人脸上
树木有时会在黄昏时
轻轻摇晃,带着遗憾
当然,这些只是比喻
就连,我住地边上的谷仓
那里面有着像鸟一样的麻雀
丝绸般的蜘蛛网
颤动在永远空缺
但从来不会丢失的世界中
7. 预言
两只鸟歇在
院中的树上,表明天要下雪了
火在炉膛里,树叶
还在飘落。有人在敲门,还有
另外一些声音
傍晚时,我已经能听得很远,几十里之内
没有人在哭泣,霜在
山谷中凝成。木头房子里
有人将死去,在一块被温暖过的
石头旁,一个女人
采下了一朵我们没有见过的花
那不能正视的比寒冷和夜晚
更深的蓝。
8. 萤火虫
在暗中的机舱内
我睁着眼,城市的灯火之间
湖水正一次次试探着堤岸
从居住的小岛上
他们抬起头,看着飞机闪烁的尾灯
没有抱怨,因为
每天、每个世纪
他们经受的离别,会像阵雨一样落下
有人打开顶灯,独自进食
一颗星突然有所觉悟,飞速跑向天际
这些都有所喻示。因此
萤火虫在四周飞舞,像他们播撒的
停留在空中的种子
萤火虫,总是这样忽明忽暗
正像我们活着
却用尽了照亮身后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