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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道 开到单向道怎么办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她使这条街穿过作者      我父亲第一次带我出去是在离一周岁还有三个月的那天,我清楚地记得他告诉我这条叫做街道的,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了街道,看见了它的缓慢的爬行,看见了它的迟钝的植被,看见了它的轻度的潮湿。父亲指着它告诉我,你是多么幸运啊,半岁多一点就见识了街道,当年我第一次来到县城在十岁的时候,你爷爷就更迟啦,――这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我出生在上个世纪离文化大革命结束还有四年,你爷爷出生的时候抗日战争刚刚开始。我父亲的口气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其实他三十才开头的青年。他说的并没错,我出生的时间比他们两个都优越,有人说我们踏着新世纪的第一道阳光降临人世,甚至预言我们的未来像阳光一样崭新与美好。但是那天我看见的街道是上个世纪的街道,朝街的窗户是上个世纪的窗户,梧桐也是上个世纪的梧桐。
  刚吃过早饭,父亲就带我出去了,他知道我已厌倦了房间里狭小的空间,而我惊奇于两扇大门的开合,就像童话一般的美丽与神奇,后来我一将小手放在门沿上,父亲就晓得我要到街上去了。从家到街,有一段五十米的路,父亲说,这叫巷,多么好听的名字,简直如闻音乐,父亲是个古典音乐迷,他说,听到“巷――”不比听一段莫扎特的差。巷的一旁是邻居的房舍,五座与我家大致相同的房子,另一旁是一座大楼和它的后院围墙,进出巷子的人并不都居住在这儿的,大部分父亲说连他也不认识。他们彼此大多不认识或假装不认识,因为他们很少打招呼或微笑,我不会说话,我朝每一个人笑,我笑的时候,他们也向我友好地笑笑。后来父亲逢人就夸我懂礼貌。在父亲经常看的书里,我没有发现笑这个字,更多的是写满了孤独,在《局外人》,《城堡》,更不用说一个名叫加西亚?马尔克斯写的《百年孤独》了。一到街上父亲警告我不要乱走动,当我抬左脚往一家理发店里跨时,他立刻阻止了我。我喜欢理发店,因为那里的一个小女孩有一辆漂亮的小自行车,一次我还爬上了车呢,而父亲让我站在门口张望,他严禁我进去。进去,他们总是这样对店里的人说。进去,他们有时候是两人或几位一同,有时候是一个人,或者她们中的两人或几位一同,或者是一个人。他们将黑色的头发染成金黄色,红色,褐色,他们再将金黄色,红色,褐色的头发重新染回黑色。他们在头发上放上很多泡沫,简直像大海的浪花一样,泡沫放了足足有个把钟头都舍不得洗掉。从理发店里出来后,很难认出他们/她们,好像换了一层皮似的。父亲说有一段时间整座城市跟着理发店疯狂地旋转起来,――那也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吗?父亲没有回答。
  站在街上,透过落地的玻璃门,我看见理发店里小女孩的自行车,漂亮的钢精把手透出点凉意,我倒不觉得小自行车会疯狂地旋转。
  理发店的旁边是一家花店,我很喜欢这间满屋子的鲜花,它就像一个梦,一个软和如单簧管,清脆如草牧场的清晨之梦。父亲在早得多的时候,指着书本里的一朵花教我发音认字――这大概是我最早认识的一个汉字,――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他让我接近花,以及诸如此类像花一样美好的事物。也难为刚刚当上父亲的他了,我在许多同年龄的孩子家里经常看见像花这样的美好事物,年轻的父母梦想着孩子有一个花的未来。花店的店员正在为一辆接新娘的汽车打扮,鲜花和青草使车子看上去喜气洋洋,一种精心!择的极细微的馨香,――一辆新嫁娘的汽车使大街具有足够的光亮与昏暗,比地面低得多的婚礼进行曲在梧桐间飘来荡去。可是我没有看见新娘,她怎么来到大街上?谁将她领进汽车?这只逃出樊笼的天鹅,她的有钱的足趾摩擦着街道,不平的地上拖着)白的长裙,她把嘴伸向了没有水的小溪。又是什么样的魔力将她安置在鲜花和石头砌成的梦幻里?花店里还不止一种鲜花的味道,与这味道相逢的,是隔壁理发店头发的味道,腐烂了的玫瑰青草的味道,丢弃的塑料饭盒,刺鼻的汽油和街道上成千上万四处飞扬的尘埃。
  父亲带我去最多的地方是一个名叫姊妹的期刊书店。父亲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文学?他一遍一遍地去书店,等待他的名字出现在某一本文学杂志上。我在比我高出许多的书架下面钻来钻去,我特别喜欢站在一个摆满了儿童书籍的柜子前面,对色彩鲜艳的图书充满了浓厚的兴趣,父亲就因此认为我喜欢书,他是多么希望我继承他身上热爱文学的因子啊。而我感兴趣的与其说是书,还不如说是书中的一头骆驼或者马匹,父亲买了许许多多骆驼马匹的书或者玩具塞在我的手里,印在书本里的骆驼,它的颜色、高度和宁静就是世界的颜色、高度和宁静。父亲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用笔写字,当金属的笔尖划过纸面时,好像奇幻的火焰在黑夜里闪出光亮,但那也是深深的悲哀的光亮。后来他放弃用笔写字,经常坐到电脑前面,以至我认为父亲的工作就是敲打键盘,然后打印机把他的文章用五号宋体字工工整整地输出来,但是我再也闻不到碳素墨水的味道了。父亲书柜的最底层总是混乱不堪的,它没有上面书籍那般幸运,它们每周要至少得到父亲一到两次的清洁,那里摆着过期的杂志,很少被翻阅的旧书,书脊也是字朝里面的,如同废墟一样地躺着。那里最近成了我的乐园:所有的玩具抢占了最下层的一格子。一辆玩具车,皮球,岸上的鱼,《我的第一本儿歌书》,《小小孩认字》,两个钥匙圈。很快,儿歌书被撕成了两半,再撕成四分之一,父亲看见我对着苹果的图案嘴里发出哄哄的叫声,乐观地认为我会认字念书了,其实我什么字也不认识。我的第一个识字课本很快地被扔进了角落里。我在书店里看见熟悉的苹果彩图时发出哄哄的惊叫,以至父亲毫不犹豫地又将它买下。这些带插图的识字书籍在每一幅图下面注明它的名称,并标上拼音,这也罢了,可气的是用黑黑的字体打出每一条汉字的英文拼写,这样中文反倒成了注释,一种伪装。父亲虽然是一位英文教师,他坚决反对过早地让我接触英语,有一次,他的朋友带着五岁千金在我家里表演英语,父亲对这表示嗤之以鼻。在这位教师的身上,有一种与他人格格不入,然却令人敬佩的感情,他好像是现在社会上为数不多的中文保皇派。父亲的文学爱好则是彻底的崇洋派,他的书架里很难找到一本现当代中国作家的书,找一本卡夫卡或者博尔赫斯容易得很,他甚至摆出这样的态度,宁肯看一行莎士比亚的诗,也不看一千本中国作家(活着的)的小说。父亲对我说,希望你们这一代,看到哪怕一本中国小说。父亲这样说的时候,他将一张轰隆隆的柴科夫斯基交响乐换成了透彻,宁静的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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