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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西去|郑小驴此行西去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郑小驴,“80后”作家。 1986年出生于湖南隆回,毕业于南昌大学中文系。大学开始写小说,在《十月》《花城》《山花》《天涯》《青年文学》等中文期刊发表小说等作品40余万字。连续两年入选青年作家排行榜。
  名家点评
  读了他的作品,我大吃一惊:作为最年轻的一代作家,他对小说叙事的理解、文字的老到和整体掌控小说节奏的能力,都显示了他小说创作的巨大潜能。他的文字功力和叙事才能让我难以忘记。他改变了我对“80后”这代人不应有的判断。
  ――北大教授、著名评论家孟繁华
  阅读郑小驴的作品给我带来了一种惊悚:他用年轻的触须抚摸到的故事,类似我们在童年时代看见的每一个瞬间的异质,比如,一枚硬币在泥地上旋转出的波浪的快乐;比如,一只马铃薯在潮湿的通道中绵延根须时的吟唱;比如,在睡梦与惊醒的刹那之间看见一个雨夜中出现的父亲和母亲的形象……拂过他文字中潜藏的人性的秘密,我的手触摸着滇西的紫薇,那一棵棵在大理洱海深处的植入泥巴的紫薇,是我最初在文字中反复吟唱的一种绚丽和香气。
  ――著名作家海男
  
  01
  
  我曾坐过一个常年跑湘西客运路线的男人的卧铺车。他开着卧铺跑怀化到隆回的线段,一天可以跑一趟。雪峰山的隧道是去年打通的,去年我到小姨家刚好从那条隧道通过,听说有十二里路长。
  我坐那个男人的车的时候,还没开始建隧道,所有的车辆都得爬雪峰山的盘山公路,盘山公路堪称天险,稍不留神,车辆便翻下深不见底的深渊,连轱辘都难找到。四处都是“险!”的警告牌。我坐在这个男人的身边,看他粗壮的手臂充满了活力,他将方向盘打得吱吱响,我生怕他一不小心便把方向盘拧断了。他留着络腮胡,典型的湘西人。他认识小姨,所以他免费捎我回去。他几乎不说话,那么长的路途,我后来回想起他的时候,只记得他问我,云南的简称是什么。我说是云。他坚称是滇。当时我们相持不下,彼此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后来我才知道,云南原来有两个简称的,我们说的都是正确的。现在我在云南,可是他却死了。后来,他开着车下雪峰山的时候,没刹住车,翻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车人全死了。
  我原以为,他会活很久的。
  
  02
  
  我总是怀恋我的初二时春天的那场雨。
  那场春雨在那个早晨淅淅沥沥地飘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教室里跑出来,后面追上来的是一个高个子女生,那是我的前桌。她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跑动的身影常在我成长的追忆中出现,我手里捏着一张趁她不注意时夺过来的纸条,当她气急败坏般站在雨幕中望着我跑远而去时,我开始打开这张纸条,那是我至今为止,一个女生为我写的唯一一份情书,上面寥寥几个字:我喜欢你。至今回想起来,我的心还在怦怦地跳。现在是个情书匮乏的年代,没有情书的年代里,我有些怀念那份用纸条写的情书。那是我的初恋,短短一个早晨就结束了。雨停后我回到座位上,我们从此再也没有说过话,之前,我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那张纸条,我们再也没说过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我还想过长大后要娶她呢。她初中毕业后去了广东,我读大学时在家乡的小镇上碰到过她一次,她已经不穿连衣裙了。
  她开了一家干洗店,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没有认出我来,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微微凸着肚子,他手里抱着一个小男孩,那是她的孩子。她望了我一眼,像看所有陌生人一样,她真的不认得我了。
  我总是在朋友面前提起她,提起那份情书。后来我走了,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她也离开了小镇。我曾记得她当初的理想是当一个模特。
  
  03
  
  我小的时候,我常捡一些埋在泥土废墟中的洗衣粉袋子,洗干净交给爷爷。每次我将洗得干干净净的袋子交给爷爷时,他都会抚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夸我几句。于是我每天都去废墟中寻找洗衣粉袋子。我不知道那么多袋子爷爷能否用得上。他装旱烟丝用一个,装零钞用一个,其余的便用不上了,但是我每次把袋子给他时,他准会夸我几句。
  后来爷爷死了。我从一个角落里偶然翻出了那些袋子,折叠起来很多,他几乎都没有派上用场,但是一直保存在那里。
  
  04
  
  让我记忆犹新的一次烧烤,那是在秋天我们县城的后山上进行的。我和我的朋友,那年正在县城准备着高考的冲刺。那天阳光很好,我们偷偷逃课去街上买了几瓶啤酒和一只洗好的鸡。
  我们在后山的树林空坪上挖了一个坑,把鸡用树叶包好用湿泥巴裹住放入坑里煨。我们折来许多树枝,煨了许久鸡也没有熟,树枝快燃完的时候,我们又去树林里捡柴,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树野柿子。熟透了的野柿子高高地挂在秋天的阳光下,我的朋友,那个与我名字一模一样的人(我们是同桌,因为名字还闹出了很多笑话来),他像猴子一样敏捷,爬上了高高的柿子树,摘了沉甸甸的一袋野柿子下来,用他外套包的。
  我们就着野柿子下酒,酒喝完了,鸡依然没有熟,野柿子个儿小,甜,涩,吃多了,我们后来都张不开嘴了。
  当我们翻出鸡的时候,发现鸡一边已经煨焦了一边还是白生生的。
  后来我们都读大学了,在不同的城市。我们很少联系。我想起他的时候就会想起野柿子,想起野柿子的时候,同样也会想到他。
  
  05
  
  大概在我七岁的一天,我被妈妈锁在屋里。妈妈和哥哥往邻村有事去了,他们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琐在屋里。屋里除了那只大黑狗外,什么也没有。大黑狗后来也不知跑哪玩去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孤独。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大声地呼喊,回音飘过屋檐,像朵云一样。我家是独户,没有人能听到。我哭了。我感到了孤独和被人遗忘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强烈地渴望有件能发出声响的东西在我耳边响动,依然没有。除了墙壁与桌椅,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那天我想拥有台收录机想哭了。
  我哭着哭着最后睡着了。傍晚妈妈和哥哥才回来,他们走时曾说中午就会回来的。我在中午透过窗口无数次的守望中一次次地回应着自己的失望。他们是因为邻村刚好有场马戏表演,去观看去了,所以傍晚才回来。这使得我更加难过。我嘟着小嘴坐在门槛上想象着有趣的马戏表演时的情景,然后流着眼泪。
  我觉得受骗了一样。
  
  06
  
  高中时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是文娱委员。
  她总剪着短发将脸上用胭脂擦得红红的。她的眉毛淡淡的,修长的身材,她看我的时候总感觉在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对我笑。她的声音那么圆润,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个子高高的爱打篮球也爱打架的男生。她有天教了我们一首歌,是林志颖唱的,歌名叫《稻草人》,那是一首很悲伤的歌。我那时不喜欢林志颖,我喜欢的是游鸿明。
  现在,我两个人都不喜欢了。但是我依旧会听听她教的这首歌。我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那个下午,阳光透过窗台洒在她脸上她教我们唱这首歌时的情景。我也会想到她。我后来听说她正在偷偷地与高年级一个男生在恋爱。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07
  
  读初二是在我们的小镇上的中学读的。他们都说,能在镇中读书的人都会考上县上的重点高中。结果我没有考上。我初中时喜欢上了读闲书。什么书都读,乱七八糟的武侠言情,好不容易才能从同学手中借到,还得要关系好。
  后来我就想买书。我们学校旁边有镇上唯一的新华书店。我从每个星期的伙食费八块钱里,开始省生活费。几个星期后,我终于买回来了一本《西游记》,用同样的办法,后来又买了本《水浒传》。后来两本书都不见了,前者被同学偷偷拿走了,后者被妈妈烧掉了。除了课本,所有的闲书几乎都被妈妈烧掉了。她禁止我看任何有关课外的书。尽管她不识字,但是她非常聪明,我好几次想瞒天过海,都没有逃过她的火眼金睛。我不知道不识字的她是怎么一眼便能把闲书从课本堆里抽出来的。这至今都是一个谜,有次,我还把一本小说包好封皮,上面写着“语文”二字,但是依旧没逃过她的法眼。
  
  08
  
  初一的时候,父母在外打工,我害天花差点死掉。
  初一的时候,春天总是那么寒冷。我看到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盛开在阳光下。
  初一的时候,我害了天花,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是天花。天花的病毒烧坏了我的身体,我的肺,我穿着打湿了的鞋子冰冷地行走在春天的雨水中。
  我看到穿着套裙的外语老师走了过来,她说,你害天花了。
  是她给了我三十块钱去打的针。
  我又活了下来。
  
  09
  
  高中时曾有个女孩子,她偷偷喜欢我,但是又不敢表露出来。
  她坐在我前面,高个,微胖,她笑起来的样子像片风中的榆树叶子。
  她总是缠着我给她讲故事。我俩上课时把悄悄话写在纸条上,不断传递着。半个学期下来,我们的作业本都被写纸条用完了。
  我记得,她在我的数学课本的扉页上写着这样的话,大笨蛋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能看到她嗔怒的样子,用牙齿咬着嘴唇。她常常露出她小时候被开水烫伤的手臂给我看,但她从来都不给别人看。我从来没有敢向她说我也喜欢她。我想她最后是生气了。
  后来我们又坐在了一起,谁也不搭理谁,再也不写纸条了。那时我上课经常走神,我想象教学楼突然倒塌了,具有特异功能的我抱着她从窗台上飞去远方,浪迹天涯。
  
  10
  
  我大学假期在酒店打工的时候,认识一个桂林女孩。她要我叫她姐姐。她总是对着我莫名其妙地笑。她长得很漂亮。她嫁给了一个好吃懒做的九江男人。她常对我说要我以后找女友时一定要谨慎,她说现在的女孩都很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总是护着我。她后来去了上海,依旧打工。她后来还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联系。我记得她辞工回去时她叫我去送她。在火车站,她对我说她染上了某种不洁之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
  
  11
  
  没有爱情的时候,我常常幻想着美好的爱情。当预料不到的爱情来临之时,我才发现自己对爱情是如此之狼狈。有些事情,只有等到过去许久,我们才能体会到遗憾中的珍贵。清晨总是不努力去珍惜,只有等黄昏降临之时,我们才会对黑暗如此地充满恐惧。我想象中的爱情是杯浊酒,是首怀旧的老歌,是对远方的遐想。仅此而已。我很想在远方找个情人。
  
  12
  
  工作后遇到的领导,那是一个性情中人。
  我们一起喝酒,在下着雨的夜里。结果他醉了,我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想起我们在雨水倾泻的雨幕中相扶着趔趄而回的场景。我们大声呼喊,没心没肺地狂笑。他一点都不像我的领导。就像我的哥们。他经常请我下下馆子,时常带我去改善伙食。我们经常喝醉。
  
  13
  
  我常常怀念大二时的那个暑假。我去长沙的工地帮助父母做工。我晚上去中南大学的自修室里写我的处女作。天气那么炎热,我却那么惬意。我以为我会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生活,结果我没有。我走了一条当时谁也没有想到的路。他们读我的小说,他们都说我是抄袭来的。他们觉得我不可能写出那样的文字,因为我写的是遥远的文革。
  现在,我依旧怀念那个暑假,我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里阅读与写作,用手提着一桶桶泥灰在高层建筑里来回穿梭着。很多事情我不会忘记,不管今后走到哪里。因为我的根扎在那里。
  
  14
  
  高中时我有一个相册,里面装满了我十八岁之前照的相片。我不知道那时为什么这么喜欢照相。现在,我一点都不喜欢拍照了。
  我看到了一个年轻有点幼稚的自己,他迷茫的眼光穿透年轮的空洞,投望于一个个雨季,在黑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现在看时,觉得那时是多么幼稚与可笑。
  将来看时,可能会觉得现在的我又是多么幼稚与单纯了。
  
  15
  
  我有一个同学,她的嗓子可以与宋祖英媲美。她从未进行过任何音乐训练,天生的一副好嗓子。每天早晨上课时我们都要唱十五分钟的歌,她一个人的歌声可以将整个教学楼的声音覆盖。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山路十八弯》《你是谁》《珠穆朗玛》唱出来。我想如果她用口对着玻璃杯喊一声,杯子兴许会破掉。
  她后来并没有考上理想中的大学,据说学的是建筑专业,毕业后整天与一些民工打交道。我不知道那些民工听到她的《辣妹子辣》会是怎样的心情。
  
  16
  
  余华有篇文章叫《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我想音乐影响了我的心情。听到一首以前经常听的歌,我总是想起某个曾经与我相交相识的朋友。每首歌的音律都是不同的,朋友也是。熟悉的曲调总是能轻易地将我带回过去。夕阳、晨雾与笑声以及忧伤。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容易轻易接纳流行歌曲了。我想我老了,尽管我依旧年轻着。
  
  17
  
  大约五岁的时候,我亲过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子的脸。
  我对她说,我想亲你一下。她说好。我却发现我不知道自己的嘴该往她脸上哪里安放。我怔怔地望着她,她也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最后我咬了她一口,她哇地哭了。
  
  18
  
  在我工作后,有个老师,她是作家。她知道我也写点东西,有我的样刊时,她总是乐意翻一翻。她经常把写作的经验传述于我。她关心我的写作,关心我的生活。有天她趁着办公室无人的时候,将六百块钱悄悄地塞到我口袋。她给我买来了她认为必须得看的国外经典,给我买来T恤……
  她一直在鼓励着我坚持写作下去。她现在已经出版了三十几部书了。我知道她是一个能自觉放弃很多东西的作家,能自觉放下很多东西的作家,都是值得我们去尊敬的。
  
  19
  
  我一直不喜欢南昌这座城市,尽管我曾在这里生活过几年。我讨厌这里没有特色的小吃,晚上很少有夜宵卖,这里的人说话语气总是硬邦邦的,我还讨厌这里冬天的大风与夏天的闷热。但是当我去了另外一座气候宜人的城市时,我却有点怀恋它。就像父母,在他们身边的时候,我总是选择逃离,远离他们时,我却有点想念他们。
  
  20
  
  大学时,我们班有个河北邯郸的女孩子。她似乎从娘胎里出来就没睡醒。她总是在课堂上打瞌睡,上完课回宿舍第一件事便是埋头大睡。她平均的睡眠时间足有十四个小时。她似乎永远也没有睡够,她那么娇小可爱。她爱看韩国的爱情剧。她回宿舍大声唱“死了都要爱”的时候,男生谁也不肯相信。直到毕业她似乎也没有谈过恋爱。我们现在偶尔还发发短信,有天她惊喜地说,她在书店看到我的作品了。她永远用这句话开头与我说话:呵呵,小样……
  
  21
  
  我读初一时与我同桌的女生叫胡满花。她那么多愁善感,记忆中,她总爱穿件黄色的外套与粉红色的裤子。她的头发也略显黄色。她的作文写得非常好,经常被年轻的女语文老师当范文念。我悄悄地有些嫉妒着她。她望着我时的眼神那么忧郁。后来她死了,她喝了整瓶氧化乐果,那是剧毒农药。她的死因很简单,她奶奶说她偷了她十块钱,她说没偷,奶奶不信。结果她死了。
  
  22
  
  我认识的一个姐姐,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我写的每一篇小说,都是她给我改的标点符号与错别字。我现在是编辑,但是我常常发现不了自己写的错别字。
  她总是被爱情纠缠得苦不堪言。她向往爱情,一次次地投向爱情的怀抱,每次都伤痕累累而归。她终于有天对我说,不想恋爱了。
  
  23
  
  现在,我已经很少关注文学杂志。但是我看了作家吴玄发在《收获》上的长篇《陌生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说会如此的触动我。我似乎就是里面的主人公何开来。我不知道吴玄怎么能写得如此的透彻。我在想,文人骨子里是不是都是相通的?
  
  24
  
  在我初中的时候,我的一个同班的朋友他爱上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和我是同村,于是我那个朋友与我周末一起骑自行车从很远的小镇到我家,为的是见那个女孩子一面。但是他又不敢真的去与那女孩见面,甚至,他都不敢把女孩约出来。
  他头天晚上住在我家,我们睡一个被筒,我的文采和字都不错,于是他让我趴在枕头上,替他给她写很肉麻的情书。我从来都没有给女孩子写过情书,我的心跳得那么厉害,好像是自己在恋爱一般。
  第二天,我们隔着河朝女孩的家喊她的名字。我们的声音伴随着河水的流去很远很远。我想,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不知怎的,我很怀念那些随着河水远去的日子。
  
  25
  
  我有个赣州的女性朋友。她三十多岁了依旧没有结婚。她每次都在我面前抱怨着生命中的他为何还没有出现。她长得不难看,甚至很漂亮。她每次来我读书的那座城市出差,总是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水果和衣服。她说,等她结婚了,一定要去赣州参加她的婚礼。我说好。我不知道她现在结婚了没有,我不知道她生命中的他现在究竟有没有出现。
  
  26
  
  在我读书的小镇高中,那时我会经常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年轻男教师在夕阳下和一群学生打篮球。他偶尔命中率高得出奇。他个子不高,但是他的突破如尖刀一样犀利,投篮的姿势在夕阳中的篮筐下显得如此英俊。他的女友就站在篮球场外,她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将篮球一次次准确地投进篮筐。她看他的时候,就像断臂的维纳斯那样圣洁。一群人的篮球赛,仿佛成了他们俩的游戏。他仿佛就是在给她表演。比赛结束时,我总是看到她替他拿着被汗水湿润了的背心,他们一起走入夕阳下的祥和中。我渴望那样的恋爱。
  可我常常觉得自己会很快死去。
  
  27
  
  我的家乡美丽得失真。抬眼所望,远处是镶在天边的山脊,那是一条条墨绿色的带子,相隔我几百里远,甚至还不止。在我小时候,我总是对沐浴在黄昏中的山脊充满了幻想,我问大人,山的那边是哪里?他们都含糊其辞,有人说是湘西溆浦,有人说是湘中新化,诚然,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的家,那是可以眺望几百里远的地方。我常被那些大山感动着。在夏天的蝉声中,我总是幻想着自己能站在更高的地方,好好地看看山的另一边的情景。在我离开家去一座陌生的城市读大学时,我想我终于可以离开大山了。可是,在城里的短短的几年里,我却那么想念它们。我想,这辈子再返回的机会只能是短短的几十次了。我想起前些日子,李少君老师与我电话里谈到的韩少功老师的《山南水北》的时候,他问我读后有什么感受,其实现在想来,最大的感触就是韩老师还有机会返回乡下,而我们这一代,情况却与他恰好相反了。
  
  28
  
  我有一个学美术的朋友,他复习参加了五次高考。他的专业分数几乎每次都高出了中国美院与中央美院的分数不少,但是文化分数却少得可怜。
  他依旧在苦苦地执著于他的理想。我想起那个个子矮矮的,头发长长的朋友。在我即将离开家乡去读大学的时候,他对我说,请别忘记我。他的眸子是那么清澈,那是我们在子夜时分的夜宵摊子上,喝了那么多啤酒后他说的话。
  我想起他经常在炎热的夏天请我们吃西瓜的情景。他的话那么真诚,软软的,像女孩子发出的一样。在我去了异乡的省城的时候,他依旧留在了县城的补习学校里。我真怕他有天会死去。他画的画那么好看。
  我想起在我高三的夏天,我躺在县城的街心的小花园里,我仰望寥廓的星空,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努力走出去。几年过去了,我来到了一个让我陌生的高原,从事着我之前从未想过的职业,写下自己的心情。我也时常在高原的深夜思索,我能否将生命完好地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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