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 描 （我记录。 我记录这流沙，当它们在山脚下重砌一座城镇 每个清晨。你的门朝任何方向打开，都能遇 见熟悉的姓名和面孔。）
一吸烟的女人
她在拨打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
她在拨打
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
光阴点燃了她。并让她渐渐松弛，从骨头到
皮肤
逐渐呈现出岩石灰白的色泽
“这就是浪费。”
时间抖了抖。她突然就掉了，从自己的深渊
滑入声音的容器
她为自己的消失感到安慰
“再见。”于是，她说。
二煮馄饨的店老板
“来一碗馄饨”
“没有。”他照例回答。中年人的想法有些短暂关于情人，关于夜和床笫之事……
除了一副肚皮。除了把自己塞入炉灶，除了
喘气的风箱和蜂窝煤
还有什么？
“十几年了，十几年了，能把我拆哪儿去？”
十几年了，我听到他和大铁锅说话，凌晨三
点。这个城市在梦里翻身
古老的积木，搭起声音的高台
结在树上的时间，开始掉落
三寿衣铺
每天晚上。我们都能听到寺庙晚课的木鱼
有什么用呢？
它朝向时间的一面，是经过修饰了的。它朝
向永生的一面
被蒙上神秘而优雅的声音
它朝向我们的一面，是坚硬的，用来承受敲
击和眼泪
每天晚上。我们都能看到进出铺子的人，头
上顶着梧桐，梧桐上栖着黄昏
落雨的天气，会飘下窗户，薄而透明的窗户
每天晚上，我们都要焚烧自己一次，去遥远
的异乡流浪
四府庙的十字街口
有极锋利的雪
有难得的静
倘使它关闭了渡口，倘使只剩下这雕塑
还有什么伤害能把我们带走？
当我们从某个方向走出，
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重新接受自己
规则和无常
你还愿意回过头去，在夕阳和深渊之上，选
择怀念或是做梦
五随缘茶社
我帮它做了假设
我帮它互相换了身份
我帮它呼吸，用漆过桐油的窗格，纸糊的灯
笼，街边的樟树
对面的街心花园，潮湿的夜晚和饱满的月色
我安插了。人类的心跳和温度
哦。宝贝，被我们摸过的每株时间，比远方
远，比一生长
我时常这样。坐于深渊之上
亲眼看着一个个自己坠落。仿佛这就是我应受的教育：平静，无常
肤浅的解释和无底线的沉思。
八轮渡码头
我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
离你们更远些。或者仅仅在有着微弱月光的
午夜
才能让你们浮出水面，看一看闪烁在波涛里
的声音，过往和现世
一个有着惊人之美的年代
当它成为黄昏的背景，成为云朵怀里微红的
纹路
或者仅仅是这样：我们来过，在漂浮着烂菜
叶，劣质黄酒的清晨
父辈们的牙齿
被大叶茶磨得油亮而粗鲁
当那些宽大的脸骨从舷窗中一闪而过
他们贫穷的目光，让你觉得，自己从未如此
孤寂，亮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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