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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诗部落?心与心的共鸣】聒碎乡心梦不成中一字组诗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苍茫之地(组诗)――伊春行走笔记 李 琦      跟友人去看他的故乡   跟友人去看他的故乡   他说的多好   带最亲的人,到最亲的地方
  尤其这故乡是小兴安岭的深处
  秋风如长发飘舞,山色斑斓
  河流蜿蜒清澈,让人联想
  隐居乡野的歌手
  倏然一曲离唇,三日绕梁
  林区特有的清新和苍劲
  那巨大的、笼罩一切的静
  友人说,看,我的小学
  他目光温柔,声音有些异样了
  学校的眼帘下。是汤旺河的流水
  我甚至觉得那河水
  早已知晓他一生的命运――
  当年,那个用树枝钓鱼的少年
  离开故乡,去经历人间悲欢
  他将用在这里学会的
  那些带着松脂香气的汉字
  写出了那么多故事,五味杂陈
  回忆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脚步向前,心事却已逆行
  我们跟着惆怅的友人
  如同跟着一片被风裹到远处
  已屡被刮伤的叶子
  颤抖着回来,拜望从前的根
  和质朴的人在一起
  和质朴的人在一起,这么舒服
  放松、愉快、删繁就简
  民间的睿智和风趣
  如原野上的艾草,清香而提神
  岁月里提炼经验,世代相传
  生活中悟道,无需引经据典
  吃五谷杂粮,喝深井之水
  看世间万物,都有了呼吸和体温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这些和土地相关的人群
  散发着青草和溪流的气息
  和质朴的人在一起,心生惭愧
  觉得自己似乎已是失足之人
  他们衣衫朴素,举止自然
  对外面的世界怀有好奇,却并无贪欲
  门前山水,是他们感情笃厚的世交
  飞禽走兽,是他们深谙习性的近邻
  这边远之地,语言系统独特
  当我在看门犬的叫声前止步
  房东说:不用怕,告诉它了,是客人
  守林入望着被暴雨打歪的白桦
  心疼地叹惜,像是数落不争气的女儿
  你呀,光看着漂亮,真不中用
  和质朴的人在一起,智慧生长
  蒙尘的心窗于悄然中透亮
  无需经常讨论,生活该怎样进行
  立春在前,寒露在后
  淡看时光飞逝,衰老犹如霜降
  活着就是活着。像一株野菜、一棵树
  像那种尾巴绣着花纹的鸟
  自在、单纯、神态安详
  尤其是。当我看到树林里翩跹的蝴蝶
  它们心中有数,气度从容
  正优雅轻盈地,飞过一生的时光
  
  采山的孩子
  这是木耳和蘑菇的青春时代
  它们湿漉漉的样子,蓬松柔软
  在外地,繁华都市的超市里
  我常路过出售它们的柜台
  被脱水压缩之后,干燥、紧张
  那种不成样子的样子
  已经无法再看出
  它们当初的新鲜和漂亮
  这是秋天,雨后初晴
  蘑菇争先恐后,撑开各自的花伞
  浆果兴奋而羞涩,面颊绯红
  榛子与松塔颗粒饱满,正闭关等待
  看采山人是否火眼金睛
  山里的孩子如林中小兽
  背筐挎篓。雀跃穿梭
  野果涂红了他们的嘴唇
  叶芽一样的孩子
  像一群未及长大的神仙
  他们醉心于秋天的丰硕
  我醉心于他们的童年
  真希望那些沾紫带红的小手
  一把一把摘去的
  是我已有暮气的岁月
  真想让这雨后森林的清新
  永远覆盖在他们
  不断变大的,衣衫之上
  
  车停江边小村
  我们三个
  惺惺相惜的友人
  一路之上,心已变成飞鸟流云
  尤其是此刻,车过嘉荫
  停留在这梦境残片一样的
  江边小村
  正是傍晚,牛羊归圈
  马背上的牧童,齿白唇红
  炊烟缭绕,小村被大江环抱
  江水幽深宽阔。岸边榆柳
  都向一个方向倾斜
  有的如展翅欲飞,有的似匍匐前行
  它们好像一齐在说:是风,是风
  是啊,这黑龙江畔的风
  无形却有力
  它还能吹散往事,把近变成远
  尤其,当我们邂逅村口那位农妇
  看到她扑闪的长睫毛下,翘起的鼻子
  那异域特色明显的、灰褐色的眼睛
  五十年前的一场爱情,是一场火
  一个俄罗斯少女,入乡随俗
  如今,烈焰变成灰烬
  那个终生再未还乡的异国女子
  从一生的操劳中脱身
  变成黑龙江边一座朴素的坟茔
  此刻,她的女儿就站在我们面前
  鬓发斑白,双手粗糙,操当地口音
  这就是喝黑龙江水长大的人
  活在大河之畔,历经悲欢
  说很大的事情时
  习惯了,很轻的口吻
  小城嘉荫,出玛瑙的地方
  在江边拾捡的颗颗石子
  看上去晶莹剔透
  却让人联想到泪水
  联想到许多,让人沉重的事情
  
  土月亮(组诗) 老 乡
  
  力 度――致重新学步者
  谁能忍受一根钢筋
  被切割的疼痛
  谁就是:工地上的钢
  他 只是断了一条腿
  老板为他的断腿插上木棍
  他一瘸一拐 返回了故乡
  慢慢走吧 走在前边的牛羊
  不时回过头来 回头看看――
  背后的榜样
  
  恩泽
  上游的羊 没有喝饱
  牛没能饮足――
  河的下游还有众多
  干渴的朋友
  江河源头的雪山
  已经很瘦很弱了
  在她挤出的奶水里
  现已布满晚霞的血丝
  但她的乳汁依然在滴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谁能载动上游
  对下游的殷殷关爱
  谁就能 出了青海
  代表青海
  那个人
  行装卑微
  脚印卑微酒钱卑微
  但没一个拦路的豪强
  敢让那个卑微的人
  从自己的胯下穿过
  上天堂擦过皮鞋
  下地狱扛过棺木
  那个人只靠劳动吃饭
  既不听从财神爷的教诲
  也不眼红丐帮的帮主
  那个人不坏偶尔还能冒出
  一两个优点
  ――这是山河反馈的信息
  并经过日月的验证
  
  看表
  你是我的金黄昏,我是你的洛阳人
  老表只有三分旧,是谁还我七成新?
  ――小序
  十里八村
  最明媚的春色
  莫过于老伴的身影
  最婉转的鸟鸣 莫过于
  老伴的声音
  老伴
  坐在圆盘的中央
  每分钟用她秒针的小手
  将她心爱的世界
  抚摸一遍――
  她的鸡呀 狗呀猪呀
  还有她的小老头
  头发白了几根?
  少了几根?
  表老了 好在秒针血压不高
  分针脉搏平稳
  应感谢时针背后 那块
  小小的电池
  那颗扁豆大的心
  
  异域(组诗) 冉 冉
  
  在贝尔格莱德
  我失去了母语和睡眠
  成了自己的异域和外人
  ――亚丁《漫游》
  
  第一天   你好 乌鸦
  我是一个失去了母语和睡眠的人
  整个夜晚我在多瑙河畔数我的药片
  我的水杯是新的 我的时间慢下来
  我呼出的气是我夜里发的芽
  在晨光里触到我的欲望
  多蓝的天空啊
  多么遥远的贝尔格莱德
  我要在它宁静的街道
  找到我从前的风衣
  我从前的队伍和阴影
  阳光照在窗幔上
  我的辗转应和着一声一声的鸦鸣
  只有我知道那越来越大的裂缝
  它是我身上看不见的广场
  我躺在这里
  赤裸得像天 我打量自己
  就像打量异域的山水
  异域的男人和女人
  
  废墟
  在她的脸上
  我看到坍塌的城市和平原
  时间停在阴雨天
  在琳琅满目的骷髅中
  我触到一块头盖骨
  她的血肉在哪里
  除了书 那卷曲着呻吟着的灵魂
  可我一个字不识
  一切的悲哀困厄和苦难都在心中
  心不见了
  脸也不知去向
  从前她叫沙利赫
  年龄和我相当 受尽屈辱
  我将她译为王小平
  王小平是我母亲的名字
  
  雪白的小路通向教堂
  如果笨开红花 傻开兰花
  呆开黄花那么痴迷呢
  雪白的小路通向教堂
  白颀的 一直醒着的蛇
  为不间断的懊恼而醒
  白衣新娘未点燃的蜡烛
  新郎惊世骇俗
  这短暂的一切都是钟声所为
  如果认为钟里有魔术
  那就错了 钟是一锅粥
  沸腾是钟声
  就像花园是一口钟
  它的钟声是凋零
  冬天是一口钟钟声是雪
  我是一口钟
  我的钟声是疑惑
  一个人整夜在户外徘徊
  持续在她身上的景象
  何时熄灭
  
  河流
  我蜷屈着
  平息我的波浪
  我看见了我的源流
  和更大的河床
  每滴水都圆满
  每滴水都流淌
  我蓝透了
  我要屏住我的船
  不让它动荡
  好不容易
  我才屏住我的灯
  黑暗中此岸和彼岸多么对称
  就像从前的我和他
  就像他的梦和醒
  萨瓦河
  以往我爱海
  现在爱更小的容器
  游轮床榻身体
  身体的河流
  是它一生的动静
  
  正午的阳光
  正午的阳光
  照着我的骨节
  我看见了我高耸的塔尖
  整齐的小圆窗
  不祥的预感也不能把我变暗
  我的怕和爱
  是储满酒的橡木桶
  我的伤和痛
  是散尽的宴席
  我还在拔节
  远处的墓碑和开花的草坪
  都是我的倒影
  
  越野车下的诗行(组诗) 陈 超
  
  拒马河边的果园
  意外的馈赠。
  汽车抛锚在接近野三坡的路上。
  山岚被爽风浣洗,
  空气如醇醪。
  我的肺叶变得轻快。
  安静。我就近走入拒马河边的果园。
  木栅门左侧是一口水井,
  青石板井沿儿
  因冲洗而现出石匠的凿痕。
  右侧是一匹吃草的栗色马儿,
  它全身凝止,只有嘴唇在动。
  在生活中我认同马儿的哲学,
  低头吃草,当做完一天的工作,
  将蹄子老实地浅浅插在土中。
  菜蝴蝶飞出了芸豆架的寄宿学校,
  闪进果园投递它羞涩的两封短函。
  收获日过了,苹果乖乖睡进白色的纸箱。
  引擎轰鸣,朋友挥动油污的双手招呼我上车。
  当吉普车重新驰上国道,
  我看到受惊的山雀飞入果园。
  
  简单的前程
  如果――那老家伙开着老牌越野车
  雨刷的胶皮已快磨断,用胶带绕着;
  车上收音机和时钟早就坏了
  他懒得换新的,索性拆掉它们
  如果――他腕上的大英格表,字盘已经发黄
  工装棉布衬衫袖口磨损,但干净;
  他仍旧喜欢用一盒“赵州桥”大火柴点烟
  把我送他的奥肯牌打火机丢在家里
  如果――他没有多少多余的肉,领口锁骨峭立
  挡风玻璃下总扔着一本《草叶集》,但很少打开;
  他用方向盘掌握着自己的简单前程
  正如我现在掌握着自己的惺忪和轻率
  如果――他的行程漫无目的,只为黑曜岩上空
  飘起大雪
  老家伙把大自然的老生常谈看作宝贵的东西:
  他喜欢与一条黑贝搭伴儿,倦于谈世事休咎
  浮生无所谓吃一堑,又何劳智者的开导
  如果――他让我搭上车,只是看我顺眼并不问
  去哪
  默默无言的旅程,可两人谁也不会觉得别扭;
  他的雪茄烟灰老长,直到弯曲时才啪地弹掉
  山崖下他踩了刹车,递给我一瓶用老牙嗑开盖
  的黑啤
  他是否就是多年后的我
  迷人的简单前程?
  
  醉酒
  像老朋友韩东说的那样
  在所有的愿望中我有个喝醉的愿望
  万事如麻我一再延误
  今番它袭来得出人意想
  眩晕中我听到神经列队轮唱
  朋友们的安慰却仿佛听不到声响
  在我与“他们”之间被什么分开
  七张嘴在动――有如隔着厚玻璃窗
  快乐啊,我脸贴着春天的泥浆
  博物馆、民警、女工在倒影里奔忙
  连命运对我也莫可奈何
  它知趣地呆在中山东路一旁
  我看到另一个“我”跨入密室
  把台灯打开写上简单憨实的诗行:
  唯一的愿望是喝醉一次的愿望
  是卡通片中戴宽边帽的侠客的愿望
  
  那些美好的事物(组诗) 叶玉琳
  
  波浪
  它在夜里奔跑一小步 就怒吼一声
  白花花的身体在沙滩上盘旋
  那迸裂的心连同骨头都泼出去了
  可是每隔一个时辰
  风裹挟着潜流
  又迫使它返回原地
  若是附近没有房子 没有灯光
  没有谁像我一样 愿意陪它到天亮
  这些无止息无缘由的
  愤怒或悲伤
  若是我有能力
  直接将它送到彼岸或更远的地方
  那即将散开的事物 半爱着的不完美
  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令人惊悸
  
  幸福
  太阳落到这里便停止不动了
  鸟儿把剩下的光辉扇动起来
  围成黎明前的巢
  两个人在湖边慢慢走着
  把青春或白发留在路上
  在鸟儿看来 日复一日
  那些坚定的步履多么相似
  都朝着前方
  都有着乐曲相伴
  当我转过脸
  我能望见参天大树的果实
  都已找到准确的落脚点
  那些澎湃的激情
  在大地深处跳着 笑着
  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我们常常要这样
  同时向对方伸出臂膀
  太阳升起来了
  湖水由绿转蓝
  新的一天如此简单而快乐――
  我的爱人,当我弄完一锅的小米粥
  解下围裙走向你走向这一首诗歌
  我是幸福的
  就像鸟儿飞向天空
  血液回到了心脏
  
  天空中撒满幼小的花瓣   她还没有哭泣。这个六岁的小女孩
  她认识的词汇有限
  她还不知道分离
  村小的生字课里,她常常要发呆
  把孤独挂在望不到边的天空
  那些不同尺寸的生僻字
  在心里写了又写,默诵了又默诵
  还是不能勾下一张陌生的地图
  她编织着夜晚和星期天的礼物
  心想只要一抬头妈妈就能够看到
  她慢慢踮起脚尖
  从松散的碗橱里拿出碗筷
  从水缸中取水,洗衣
  这些动作显然没人教过
  显得突兀生硬
  她多想好好照顾自己
  不再为自己的小感到羞耻――
  她太轻了,她的勇敢还不足以堵截一扇门
  让她铺开一个香甜的梦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音乐和喷泉离这里非常遥远
  蟋蟀小灰狗也早已在栅栏边沉沉入睡
  一个模糊的身影要多久才会出现
  一封信还在途中
  梦里,她小心翼翼地思索,看护
  像一支幼小的花瓣停在天空
  
  野鸭子
  是什么使这里变得空旷
  这个池塘,本来可以有花、有草
  还有它喜爱的一切浮游
  可是现在,它闻不到、听不到也看不见
  远处传来刀锯的声音
  最初和最后的歌分开
  半是哀诉,半是抗拒
  它永远不会来了
  夜幕降临到林子里
  那些烟头、刀把、铲子
  离活生生的空气只有一米远
  
  存在(组诗) 池凌云
  
  流水没有带走光芒
  流水把所有船只都刷了一遍
  任它们驶向模糊的远处。
  河床停止了畅想和追逐
  仿佛我们年轻的时光
  轻易发出碱味的叹息。
  仿佛逝去的旋律,僵直
  却在我们中间无声地滑动。
  
  海边小镇
  海变得黝黑,路人眼中的盐渍
  淡菜和牡蛎壳接纳我
  有一刻,我找不到路,没有一个人
  听懂我的语言。但是,我确切地知道
  如何进入一粒盐
  缩小,并且结晶
  没有人能认出我。白昼已结束很久
  星星落进大海――孤零零的
  
  钉子
  我在一张桌子上写字
  钉子在光滑的桌面下生长
  我摸到藏得很深的钉子,炽热
  穿过木头细致的纹理
  在我们呼吸之前呼吸。看我们氧化
  清点看不见的洞,动作仓促
  这是一枚钉子的时刻
  许多人被牢牢固定在单调的节拍中
  一个人只允许有一个世界
  无法逾越。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
  我的座椅又冷又硬
  被我移到左边,又移到右边
  一些钉子从接缝处冒出
  它们有的埋得很深
  外面裹上漂亮的材料。被涂上漆
  谁也看不出里边有几寸苍白的流言
  复杂的构造遮住强制的统治
  有的暗中又碰又撞
  露出仍然发亮的锋芒,脱落
  木头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小孔
  它们喜欢这样的游戏
  在钢铁的硬壳里,弄空自己
  我用血来款待它们――
  任由它们悄悄移到我的肘部,转动的关节
  我随时都会记得
  在椅子形成的那一刻,它们就已散掉
  黑色的钉子落了一地
  我们都有点悲伤
  为一阵阵袭来的自由尖叫
  
  桥墩水库的阳光
  桥墩水库的水位下降了一半
  常年埋在水下的山体
  显露迷醉的金黄色。曾经是
  小狮子的运动场,蓬松的毛发
  和尖叫在山梁上游荡
  果酒碧绿的滑行,一路向西
  我穿过嘈杂的城镇,步行上山
  取水口的石碑对着我――
  一部分人的记忆测量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一大片阳光
  苦熬过来,成为今天唯一的祝福
  心灵的至善至美之地
  如今已大不相同:一些水生植物
  已活不下去。我认识的人
  越来越少,他们贫穷而诚恳
  依赖幻觉多于相信殿堂
  他们枯竭,却意味深长
  长期空缺的结果,是引燃自己
  这里是什么乐园?我断断续续见到过
  运泥车,筑坝工人掉落的头盔
  从高处降下的尘土。几个被涤荡过的人
  骑着狗尾巴草,飞驰而去
  一点也不显得惊讶
  
  模糊的镜子(组诗) 马永波
  
  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这说明
  人们不在惯常称之为家和单位的地方
  逃亡还是朝圣?总之是在路上
  “有事儿吗?”那么说些什么吧
  电话费在午夜降到最低,热情
  也降到零度,上帝的电话
  在黑暗的支架上震动,无人倾听
  打电话的理由是一些事物的消失
  像上涨的江水中发亮的东西
  “我没干啥。看书,上班,
  写点儿东西。找机会聚聚吧。”
  那么改天吧,改天聚聚。再见
  放下电话,人们继续在路上
  但不是凯鲁亚克那样,去跨越
  整片黑暗的大陆,寻找一些意义
  (或者词语)。上楼,我接着写
  “今天天气阴转晴。世界存在着。”
  有人从陌生人的房间醒来
  
  父亲
  父亲老了
  早上点起的灯还亮着
  谁也不知道父亲怎么就那样老了
  那时我坐在墙角里
  吃一块蛋糕
  用手抠着里面的李子
  我没有看他
  什么也不知道
  父亲老了
  总要把广播开到最响
  吃饭时筷子滴滴答答
  狂风里的树
  也滴着水
  滴着水,枝干闪闪发亮
  山上的云
  拖走了一片树林
  我没有想以后的事情
  父亲从外面回来
  如菊的手撩开结疤的树枝
  我没有想以后会怎样
  我还坐在墙角里
  吃那块吃不完的蛋糕
  那一天,仿佛总也没有过完
  外面他编的篱笆,还是新的
  
  窗上的霜
  已是春天。窗上的霜渐渐稀薄
  它曾在玻璃上画下远山和纠结的树丛
  它曾把一个少年引上无人的小径
  让唯一亮着的灯陷在下沉的网中
  当然,这些都是回忆
  它无法挽留正在消失的一切
  让那个少年在窗上走出更远
  直到今天――一个白色的陷阱
  无疑,霜是冷暖交战的产物
  在夜里,像一群孩子扒着窗户
  窥视我们温暖的生活
  睁大晶状的眼睛,而阳光最初的闪耀
  也是从窗上的霜中开始的
  越来越响亮,像一阵赞美
  我趴在窗台上,看窗上的花纹
  渐渐化成一片水汽
  和我的呼吸一起,把窗子变成氤氲的镜子
  我们就透过这模糊的镜子观察事物
  在语言和真实之间,触摸到潮湿的冷意
  
  深度(组诗) 白 沙
  
  读你
  从一首新作中读你
  读远方新碎的湖面,被爱恋已久的树影
  弄得不复完整。那春水中淹没的
  荷塘中铺满的,它们
  将沿哪一条小径返回春天?我只想看着你
  笑成烛焰的脸
  你不笑,满园子的豆英却裂开了
  
  妈妈,让我来照顾你   12月7日,鹅池镇胜利小学
  女学生倪东艳的8岁生日。圣诞树还没有
  摇下
  他们全家需要的半斤肥肉。她醒来
  一截一截铰头发,它们不再盼望
  那些买不起的头花和发夹。
  屋后埋下父亲,小手扶起
  满地乱爬的母亲。那个日子像雪
  像雪在南方迷糊着
  不看清地点就落下来的样子
  打雪仗的人路过
  看见她雪水中搓衣、劈柴
  柴在炉灶里跳跃,照亮她干干净净的作业本
  “老天怎么了,她才8岁呀!”
  电话挤破了这个市级贫困村
  从大江南北,从香港、俄罗斯,许多人
  哭了。他们伸出手,想阻止什么
  山坡上更多的狗尾巴草,他们没有见过
  像土坯房邻着土坯房,黑瓦片挤着黑瓦片
  如果你异,掀动其中一块
  空空的山野
  会把沉闷的倒塌声又弹回来
  
  夜幕下的黑影
  他们的摩托车两次靠近我,又不作声而去
  我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我说的是,我某次夜间归来,一个人
  在公交站旁的情景
  他们掠过,像佐罗
  像喊着乌拉,冲向敌阵的骠骑兵
  但你们都错了
  两次盘桓之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看清我耳朵上有无耳环、项链
  “风驰电掣”,我偶尔
  会想到这个词,那是一种速度,用于得逞后
  逃离
  前天我的同事
  在地上被拖出半米,手臂淤青
  “天安门广场的口香糖问题引起了国人的关注”
  由于黏性,我们城市唾弃的
  这块口香糖污迹,正有待强力铲除
  
  劈柴过冬的人
  我注意到它的反抗
  这让我露出一点点吃惊:
  一块木柴在斧子下弹起
  并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动了楼道
  它不同于刚才那堆朽木,拿下它
  比我们预料的,要多费些时辰
  劈柴的人
  把它横放在两级楼梯之间
  要拦腰斩断。那是我从小区门口
  随口唤来的一个民工
  他的外衣破旧
  看不见他手臂的肌肉
  他呸了一口。像要朝谁吼叫
  “吭!”――他再次把斧子举起来
  隔壁房间的二战大片里,大江边上
  中尉和他的两个伙伴
  刚刚把子弹从枪膛里退出
  换上了刺刀
  
  冬日
  冬天的街道上行人稀少
  干冷,也缺色
  说时令到了,一个调色板噼啪翻开又扣上
  一个反复无常的人
  红色,从一个技校学生的身体里浸出来
  ――蜿蜒的红色河流
  在遥远的地中海,如果你见过
  一种白色的海鸟,在海面上展翅
  向着光明
  有人曾见他满街奔跑,替一个老太太
  追劫匪,他喊:截住他
  一只灰雀懒洋洋蹲着,看他喊
  现在四把大红伞围着他。不认识的人
  像亲人那样啼哭着,送他
  他两侧是街道和楼群,更高处是塔尖
  他看起来安详,鲜艳
  在那些橱窗、店铺和水果摊之间
  
  秋天的事儿(组诗) 琳 子
  
  变短的下午
  我不怕叶子变黄
  我怕白天变短
  变短的下午我会遇到一朵木槿花扑的一
  落在我前边。夕阳中
  我看到远处晒被子的人扑打着
  抱走了今天的被子
  变短的下午我会遇到一个婴儿
  睡在乳头的旁边
  他没性别
  我因此想据为己有
  我会遇到一小片荒草据守着
  一小块土地
  我希望土地下埋藏着
  鲜红而甜的根
  变短的下午我在墙壁上张望
  那短回去的一寸光阴。丝瓜花、喇叭花、南瓜花
  全都开在上边
  
  棉布
  吃树叶长大的女人
  有一身的好脾气。她的棉布
  柔软,棕红。我们都渴望
  她是我们束围裙的母亲。若干年后,她是
  我们坐门槛的祖母。
  
  秋天的事
  一片叶子就是
  一只老麻雀
  你看,一棵巨大的树冠正裂出
  叽叽喳喳的缝隙
  小黄米被车轮
  碾碎了一次
  这不是大块的谷
  父亲们要从山西搬运煤炭和年糕
  吸着鼻涕,我们把杨树叶子用竹签穿起来
  穿成
  长长的一溜儿,拖着
  跑着,嘎嘎――嘎嘎――带回家喂羊
  同样的事情,我们不喜欢用篮子装
  
  有人送我好消息
  黄昏
  有人送我好消息
  让我分享
  他升迁的快乐
  这是第三次有人
  在黄昏送来好消息
  我的朋友
  马车时代已经远去
  我卧室的白玻璃大窗正被对面建筑的工人
  一砖一砖高过
  他们骑着墙
  像我小时候所敬慕的老叔叔
  这真让人恍惚
  我远方的朋友
  黄昏不可单独饮酒。请把你的慈爱
  说给扎围裙的女人
  和地板上画图画的孩子
  
  想念一粒谷
  秋天到来
  总要有个别的粮食
  遗失在草垛里
  没有被收割
  没有被石磙撵过
  它饱满,光泽
  像陶
  附近拴着一头
  吃干草的老牛
  总有一些阳光透过门的缝隙落下来
  总有一些雨滴从伞的斜面上落下来
  而我们就在其中
  穿过农田。在屋檐下
  刮一刮鞋跟上的泥巴
  
  底层的温度(组诗) 何 进
  
  我领着寒风奔跑
  时间的孤寂
  从屋檐下光影中消隐
  青石板爬行的寒风
  在我身后发出吱呀吱呀的呼唤
  寒风奔跑
  让岁月旋在旧时的池塘
  稚拙的童音
  摇曳梦外枝叶
  在冬的舌尖上跳跃
  寻觅一个弯驼的背影
  一串沉寂与负重的轨迹
  微弱阳光悄然转身
  贴在折叠的沧桑故事里
  成了一道黄昏风景
  山冈皱瘪的嘴唇
  露出轻微笑靥
  一片宁静骚动触及我的灵魂
  寒风步履蹒跚地
  穿过了我心灵的河床
  
  怀念的影子
  像一片飘落的叶子
  随风唱起挽歌
  一会儿钻进荒凉时光
  一会儿跑在空旷原野
  怀念有时是一只手
  牵起漫长的暗香
  好奇地追觅远去快乐
  还有喇叭花盛开忧郁
  影子寥落心的草地
  香樟树缭绕的恋歌
  伴着雪白羊群
  慢悠悠啃嚼无数疼痛青草
  远去的燕子
  把春天伤感带到遥远地方
  冬天的嘴巴
  吐下雪粒是怀念的影子
  
  赤裸的浮雕――写给一位溺水而逝的老人
  故乡的手臂
  拎起一堆沉默的衣褛
  池塘深处
  泥土里镌刻一尊赤裸浮雕
  九十四个春秋
  九十四个黑白音符
  九十四种起伏疼痛
  九十四种感恩舞蹈
  第一声啼哭
  从母腹钻出那一刻
  像破壳的蛹
  苦涩光芒   让生命丰满起来
  秋天让一粒种子
  在故乡胸膛激动地昂起头
  品尝收获快乐
  幸福的手牵着云彩漫游
  赤裸裸来
  赤裸裸去
  一个生命自然轮回
  把积蓄一生的谦卑与牵挂
  交付给褪色了的出生地
  在温热的心灵画上完美句号
  
  孤独的泪珠――写给一位朋友因车祸而致残母亲
  坐在轮椅上母亲
  像深秋黄昏的夕照
  安静图景
  盛满油菜花和蜜橘芳香
  还有紫色玫瑰的微笑
  眼睛是一块荒地
  一座老屋
  一片独立的风景
  一个放大了的天空
  孤独的宁静
  微微弯曲的脊背
  脸上深深沟壑
  在列车嘶哑轰鸣的行驶中
  上帝厄运刻下了悲痛
  所有白天是黑夜
  所有黑夜是白天
  她有时又像在废墟上行走的背景
  携着荒芜记忆远行
  月光摇晃命运白帆
  生命的翅膀被折成碎片
  她再也看不见感动的黎明
  再也听不见青蛙吟唱
  只有儿子小鸟般鸣叫
  才使她眼眶渗出一串孤独泪珠
  剩下一个人终生的怀念
  
  默默爱着(组诗) 一地雪
  
  我不说
  我默默爱着。就像多年来
  我默默爱着星星,月亮。
  就像水的痕迹只有泥土知道,落叶
  的气味只有根知道。
  这很好,我不说。
  我的唇不说,十指不说,只把
  爱默默洒在你的衣角,
  再被你不经意地弹掉,像
  弹去一粒灰尘。
  我的眼睛不说,皮肤不说,我的
  爱不说,不说才能让无限的爱
  染白你的头发。
  让我的发丝随你
  一起变白。
  
  我只想坐在黄河上
  我可不可以坐在黄河上
  可不可以
  忘掉江山这个词语,而
  我只坐在黄河上。
  她是恬静的少女
  熔金的美人鱼。
  我拥抱她的腰肢,我的身体
  定会开出一朵雪莲。
  水仙说,黄河的水
  洗尽了荣辱洗净了
  千年的神灵,九曲回肠。
  我只想坐在黄河上。
  看落日溶进她的骨骼
  一点点变成金子。
  而我早已忘却了――
  黄河,她是祖国的母亲。
  我只想坐在黄河上,
  她的脊背上,小腹上,脚丫上,
  噢黄河
  我只想坐在你的身上,为
  落日的幸福鼓掌。
  
  等你
  我用一根白发承接你的
  青春,可以否。
  我用眼角的鱼尾纹安抚你
  骚动的青春,可以否。
  我已老得不能入镜,而我的诗
  却青如竹笋。
  人到中年,只剩下老。不需要一张镜子的怜悯。
  我用沉默
  点缀你,要你生如夏花。
  要你生如夏花,白得像
  月光散去。
  在无数个夜晚,取一个美丽的名字,覆盖黑暗。
  风,幸福得颤抖。
  我用一块光斑等你的
  青春,可以否。
  我用一块光斑的破碎等你,等你
  填充我的空,
  可以否?
  
  我想为你写一首诗
  我想为你写一首诗。想
  把你的雨伞写得合起来,把你的脸
  写出微笑,并且是舒心的笑。把你的十指写得
  敲出神秘的文字,并且直到洛阳纸贵。
  我想为你写一首诗,
  把太阳做句号种进你的眉宇,把花朵
  当逗号镶嵌在你身体的沃土,再不需要星星的
  照耀,黑夜离开你的肩膀。
  我想为你写一首诗,写你的天,你的地,
  写你的家你的书房,你的今生与来世。
  而我写出的诗
  都是你对这个世界说出的话,是你
  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分秒秒。
  
  在乌鲁木齐的夜晚与白天(组诗) 张加百
  
  雪和炉火的夜晚
  雪和炉火的光芒
  交错 夜晚在我明亮的
  手中变小变得充实
  人更小像蚂蚁
  整齐的排列
  一列列光荣的火车忙碌
  推进搬空粮食
  搬空衣服和房子
  搬空错误和水空气
  搬空土地搬空
  错乱的神经和病
  搬空穷和思想
  搬空自己 剩下
  细小的骨头和沙粒
  而我更小在纸上的风暴里
  缩进最后的一首诗
  诗中的句子句子中的一个字
  
  关系和处理
  很多事物都需要关系和处理
  就像早餐处理胃 词与词的关系
  构成诗 色彩和构思
  处理了一幅画 绳子
  打开又匆忙系上放出风
  盖上罐子摇晃
  罐中深藏不露的海
  是处理了另一种关系
  秩序不断破碎
  又不断建立
  对一部分人打开
  对一部分人关闭
  就像晚餐的太阳错开了早餐的胃
  沉默的新闻缄口无言
  我们撬开词的表面
  恰如其分的
  处理背后的秘密 准确
  无望的撬动 充满坚定
  
  痕迹
  我不止一次
  在诗中写过麻雀和这个冬天
  雪下过了 没有再下
  只是更冷的空气穿过
  记忆的太阳
  照亮了陈年的疤痕
  像骆驼对付针眼 崇高的
  呐喊对付麻雀的胆怯
  麻雀的渺小妨碍了错误的胃口
  为了早餐的牙缝
  我的手透出幼稚的血腥
  与雪的白遥呼相映
  慢慢沉入平静 隔着窗口
  麻雀落在雪的枝头佯装
  冬天的眼睛
  一但惊起 翅膀在和谐的天空
  优美的飞行
  
  二月
  从一本书退到书的背后
  远离书的阴影 也许正好是午后
  天有点儿蓝 云朵停靠在树的上空
  它一动不动的影子 我无法望见
  这样更好 我可以避开它的锋芒
  让潮湿的心思晒一会儿太阳
  就像从一滴水退到海的船上
  途中经过想象的春天 经过一棵树
  向上或都向下 把所有的光芒
  深藏进它细小的心脏 向下或者向上
  以年轮的外衣 一层层穿上
  从里到外 发展壮大记住一些人的胎
  忘记一些人的脸这样
  更便于把根在天空中打开
  打开 收拢
  再打开这些生活的程序
  刻板而经典 繁琐可以减少散乱
  减少病痛的思想和低热 现在侧身
  回到最初的面容 书已经苍老
  握书的那只手青筋暴跳 像虬枝盘绕
  仿佛轻轻扭断 返青的河水
  就将泛滥 环绕远逝的岁月
  
  对杭州的回忆
  一片叶子的贪婪吞噬了一整个秋天
  直至吐出一个朝代的腐尸
  遗留的一片偏安锈蚀的盔甲
  和锈痕中 几滴金戈铁马的灰烬
  直至吐出自己 几片铁钩银划的诗意
  回望换了几茬绿意的柳丝摇曳
  满湖的碧波和塔尖的袅袅风铃
  珀金和超短裙装饰了少女瘦削的风景
  乌篷船摇出古典扇面的江南
  
  停顿
  停顿词的停顿
  不像风收敛自如
  更像是音乐的间歇
  邻近缓慢的斜坡
  被阳光梳理 犹如
  记忆中的结被一根根绳子
  牵引 你坐下来
  重复一次缓慢的攀登
  慢慢打开岩石
  沉睡的门 少数的金属
  在瞬间擦亮 又在瞬间隐没
  更像一次旅行被汽车的
  急刹打断 隐没入停顿
  又一次被夜的眼睛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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