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位建筑师都知道如何设计房屋，但却很少有人了解居住性建筑在使用中是如何运作的。英国的适用建筑信托基金（Usable Buildings Trust）将发动一系列旨在改善我们建筑环境品质的活动，通过开发新的规划和掌握流程，试图改变这一现状。
专访菲奥?史蒂文森（Fionn Stevenson）和比尔?保德斯（Bill Bordass）
摄影：拉斯?唐博乔克（Lars Tunbjörk）
室内设计：雅各布?哈泽尔（Jacob Hertzell）
拉斯?唐博乔克（Lars Tunbjörk）和雅各布?哈泽尔（Jacob Hertzell）：Dolls房子，2011年
瑞典摄影师拉斯?唐博乔克（Lars Tunbjörk）的工作，在某种程度上，近似于讽刺。他的工作就是让社会现实和人们理想发生碰撞。从宜家到中国的夜店，从无所不在的购物商场到我们这个时代的格子型办公室――唐博乔克几乎参观过所有的地方，这些地方的人都自愿服务于消费者社会。他所在的机构“Vu”曾把这些照片描述为“既滑稽可笑又深沉哀伤”。
拉斯?唐博乔克，1956年生，早期作为《斯德哥尔摩报》（Stockholms Tidningen）和其他瑞典报刊杂志的摄影师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之后作为自由摄影艺术家以作品集《Landet Utom Sig》（不曾见过的国度）、《办公室》和《家》蜚声国际。拉斯?唐博乔克现居于斯德哥尔摩，是法国摄影机构“Vu”的成员。2005年，他获得了世界新闻摄影奖“艺术与娱乐”组的故事类奖项。
瑞典建筑师、室内设计师兼时尚设计师雅各布?哈泽尔（Jacob Hertzell）在斯德哥尔摩大学研究艺术理论与思想史，同时在斯德哥尔摩的贝克曼库尔特设计学院研究设计。他经营自己的室内设计公司并作为时尚设计师为包括《纽约时报》、《时尚生活》和《建筑文摘》在内的多家杂志工作。
史蒂文森教授，保德斯博士，您两位都活跃在“建筑使用后评估“（POE）领域。尽管人们对非居住性建筑“使用后评估”的关注日渐增加，但我们仍然对居住性建筑在使用过程中如何运作知之甚少。为什么会这样呢？
菲奥?史蒂文森（以下简称FS）：目前，我们很难在住宅领域做一个系统的“使用后评估”。通常人们只对某些特定方面的反馈和特定类型的住宅（例如被动型住宅）做过调查。对居民做大规模的粗浅研究和对住宅进行大范围的监控都是很容易办到的，但是要让居民同意我们对每项做深入的研究则很难。比如说你得计量这些居民的能源使用量，以及测定他们家的内部环境，这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的；再加上住宅实际的实用性需要被评估，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进入到住宅里面去看它们是怎样被使用的，而这样做很容易侵犯隐私。而且，对居民、建筑类型和住宅的土地使用情况的统计资料也存在很大的差异。
人们对居住性住宅“使用后评估“的关注是如何提升的？
FS：一直以来，英国的私人住宅一旦售出就几乎没什么必要对它们进行评估。目前这一现象正在改变。一些开发商，尤其是大型开发商正意识到“使用后评估”可能会让他们在市场中取得领先优势。有趣的是，目前在市场萧条的背景下他们正加强这方面的工作，以便为萧条过后的市场复苏做好准备。最近，政府通过融资，推行政策及举办活动的方式，鼓励更多的开发商和建筑设计人员关注和参与这方面的工作。
我认为，现在的困难并不在于掌握资源的开发商身上，而在于社会大众没有任何余钱投资在这方面知识的普及推广上。
建筑师和开发商在这一问题上持什么态度？
FS：从我的经验来看，住宅开发商比起建筑师来，更能诚实地应对他们产品上的问题。这出乎我们的意料。很多建筑师似乎非常倾向于保护自己，这也许跟当下的市场环境有关，因为越来越多地开发商同时委托多名设计者或单位进行设计，所以建筑师努力寻求更多的合作客户，并极力保持与客户长期的合作，这使得建筑师和设计团队对于没有按设计预期正常运作的作品非常紧张，因为他们担心这会损害他们的声誉，这样他们将来就不会再被雇佣。
比尔?保德斯（以下简称BB）：工程人员似乎能更好地应对坏消息。1995年至2000年期间，我们对20栋新近竣工的建筑运行状况做了一个研究，并把研究结果发表在《探针》这本杂志上。其间，我们两次差点遭到建筑设计师的起诉，尽管大部分我们研究的东西都是关于工程方面的。
基本上没有对住宅建筑的评估系统。尽管社会上迫切要求完善信息反馈机制，让我们的建筑运行得更好，但是人们还是没有吸取教训。”
摘选自阿德里安?利曼（Adrian Leaman）、菲奥?史蒂文森和比尔?保德斯 （2010年）：
建筑评估：实践与原理，《建筑研究与信息》，38:5,564-577
FS：我认为这也跟建筑师的教育有关系。他们只学会设计产品，但并不了解建筑的建造过程，也不了解建筑的实际使用情况。我们适用建筑信托基金中的一些人正在尽其所能地促使“使用后评估”成为建筑师学习课程的一部分。建筑师必须理解他们工作的职责包括重新审视他们设计过的作品，并评估这些作品。
建筑评估有什么好处――特别是对建筑师设计者而言？
BB： 80年代，我们将“使用后评估”的研究结果公诸于众时，行业内将之视为具有放射性作用。在之后的5年里，一些当时领先的公司更积极地关注这个研究结果并正视他们的建筑达不到初期设计的运行目标这个问题。他们当时已经意识到“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在未来5至10年丧失市场份额就一点也不奇怪。”有趣的是，公布负面的“使用后评估”消息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好结果。比如说，英国两家业内领先的公司都收集住户反馈信息，其中一家公布反馈信息结果，尽管这些结果是不利的，而另一家则不公布。到最后，第一家公司赢得了信誉，而且据报道还从竞争对手那里赢得了市场份额。
我想公布坏结果并不能一蹴而就解决问题？
BB：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做得很成功。重要的是，通过对特定建筑的案例研究，我们能让人明白普遍发生的情况，以便于有人可以帮助其他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如何去应对改善。我们必须感谢那些直接参与这项研究的人，是他们让研究结果得以公诸于众。但是当媒体、政客和官僚利用这些信息炮制耸人听闻的文章时，新的问题又随时而来了。客户的反馈信息，无论好坏，都必须被视作教训的吸取，对于一个要改善其产品品质和提高服务质量的行业来说，这是十分重要的。这些信息也会帮助建筑设计者的雇主和政府搞清楚自己的诉求是什么。
FS：英国正在通过实施一系列有趣的工作尝试着解决这个问题。网站CarbonBuzz（www.省略）就是一个例子。在这里，设计人员可以匿名报告他们设计的建筑能源使用和二氧化碳排放情况，把测得的实际数据与当初设计数据进行比对。在这里，至少测得的数据能够被公布，但是我们还无法弄清这些结果背后的“故事”。
BB：CarbonBuzz网站还在不断发展中。如果愿意，参与者可以实名报告他们的结果，而这必定会导致显示被指名道姓的建筑的运行情况。这个网站目前正在开发一项功能，就是在获得相关信息时，设定链接连接到这些支持信息。在每一个好结果的背后，我们都需要理解导致这个结果的背景条件，而通常这个背景条件与某些一直以来推动这个计划的人密切相关。
近些年，适用建筑信托基金已帮助创立了一套称作“soft landings”的流程，以更好地实现建筑在实际使用中的功用。你能简要地介绍一下“soft landings”是如何起作用的吗？
BB：“soft landings”在设计之初就定位于可伴随任何国家的任何建筑项目的每一个采购流程中。它的目标就是要让建筑产品和其运营之间产生更好的连结，让建筑的业主、设计和施工单位更多地关注采购产品的结果功效，而不仅仅是产品的规格。一份出版于2009年的框架文件界定了5大步骤：
1. 起始和简报，要求更加关注其相关建筑在运行状况方面的预期结果
2. 设计和建设过程中的预期管理，建立与设计初衷进行比对的核查流程
3. 在建筑本身和建筑使用者两方面做好准备，以确保移交时所有设施的就绪情况做得更好
4. 交楼后初期的维护，在此期间建筑使用者会得到相应的服务支持，各方面协同整改，并收集反馈信息
5. 建筑正常运作后的长期维护及使用后评估。
“soft landings”实际使用中的案例研究显示了从项目初期获得客户支持所带来的好处。在使用之初，所有的设计和建筑团队成员就知道他们需要按照“soft landings”的流程和要求工作，更加关注结果和竣工后的长期运行状况。随着建筑承包合同的到期，有些客户需要为长期维护和使用后评估支付费用，这通常由客户自愿提出。
随着项目的开发，我们发现有这样一类人的话会很有帮助。这类人我们称之为“拥挤者”。“拥挤者”持续关注结果并且可以向项目的管理方提出不同意见，而项目的管理方通常更加关注成本和施工进度。“拥挤者”不是后来加入进来的新成员，一般由已在项目团队中的成员来担任的角色。实际上，一个项目可以有若干名“拥挤者”（客户方一名，设计方一名，施工方一名，有可能的话，最终用户方也可以有一名）。重要的是要始终保持对结果的关注。
你认为“soft landings”流程带来的主要好处是什么？
BB：不需要再为建筑和翻新进行投入（或者很可能投入得更少），运营的花费也会减少（对于一所学校，耗电量将会减半）并会为使用者提供更好的运行。如果我们对一座新建筑进行“使用后评估”时发现了问题，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资金短缺，而是没有把钱花对地方。如果我们使事情变得简单，更加注重细节，提供后期维护以确保所有设施正常工作，把吸取的教训融入到未来的设计中的话，将会获得更好的结果。
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要求我们转变态度――不把建造建筑这项工作仅仅视为完成为看得见摸得着的物体，更要想办法让它正常运作。撇开“使用后评估“这个阶段来说，通常不会增加太多的额外工作，我们仅需要更多地关注。对于任何一个组织，初期的掌握阶段必然会耗费时间和资金。目前，一些设计师和开发商已意识到获得更加接近预期值的结果，对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进而从他们的营销、研究和培训预算中拨出资金来研发“soft landings”流程。
让我们回到对住宅的评估。就目前掌握的研究结论来看，是否发现任何有关居住者的偏好？
FS：住宅的位置和它的建造成本是最重要的方面。好位置和好价格对于买房者或租房者来说通常意味着“可容忍度”大。接下来就是居住者对住宅的“感觉”，包括设计因素，例如空间品质和室内光线。一旦这些因素得到满足，人们就越来越关心实用性，这涉及到室内设施的操控和功能。例如，居住者通常会不满厨房的布局。但是，可能最多的抱怨还是集中在储藏空间上：现代家庭的储藏空间似乎永远不够。尽管每一个住宅开发商、建筑师、用户都认同这一点，但是问题还是一直存在，兴许是因为增加储藏空间显然会使成本攀升的缘故。
你对建筑服务及其运营有何研究发现？
BB：不管是居住性建筑还是非居住性建筑，人们都在打着节能的名义使用越来越复杂的技术。实际上，让建筑变得复杂影响了建筑了本身好的基本功用，使得运作情况变差。伴随着技术的进步，技术背后的人为游说，以及人们对技术的幻想，似乎会出现一个影响建筑基本功能、实用性设计初衷的问题。
FS：对居住性建筑的“使用后评估”研究显示，人们已不再凭直觉搞清楚如何高效地经营自己的家。很多人甚至连调节自动恒温器，或者了解恒温器1至5级分别表示什么都嫌麻烦，他们甚至不懂这个恒温系统在夏季和冬季有不同的运行条件。有关研究数据显示，一般年轻的人能更好地操作好家里的这些控制开关，年长的人直接就放弃操作了。也许还有性别方面的原因：在很多家庭里，一般都是男人操作这些控制开关，女人则有点不擅长。
业内对这些问题做出回应了吗？
FS：像电热水壶开关这样的“主动型”技术制造商已意识到这些问题。但是，在房屋的实用性标准方面通常有较大问题，人们希望能够将像窗户这样的基本建筑部件理所当然地视为“低科技”产品。换句话说，房屋居住者通常不再对周遭的环境有足够的控制欲，或者说，他们希望能够以一种安全便捷的方式操作建筑基础部件。现在住宅这种类型的实用性问题有很多。
BB：如何居住者没法正确地操作设计者和制造商提供的产品，那么居住者就会骂他们愚蠢。他们是否会检查他们提供的产品、设计和服务？这才是真正让我担心的。
菲奥?史蒂文森：我们最近参与了一项针对一个大型住宅建造工程中使用产品的评估。40家提供产品的制造商受到了我们的评定。仅有大约四分之一的制造商在产品设计之初请普通人对其产品的使用进行测试。
使用者希望他们的房子有多少以及什么样的适应性和灵活性呢？
FS：现代英国住房非常缺少灵活性和适应性。我们收到的回馈表明，居住者喜欢更加开放的平面图，房子中“流动性”更多一些，在他们喜欢的地方有使用个人技术的可能。比如，有少数人认为在家工作时需要一间“办公室”，这就是你所提及的灵活性与适应性！居住者真的很在意是否能够以多种方式使用不同的空间。但是要想满足这种产品需求，房地产业仍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BB：英国最灵活的房子，高密度建造，可能是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建造的城市阳台。我自己就住在这种类型的房子里，你会发现这种简单的平面图设计的适应性会被证明有多棒。你不会想要现代的住房，因为空间和技术都会给你带来限制。
FF：我同意。在英国，空间标准已经有所降低，几乎可以说是欧洲最低的一种标准了吧。包容性和灵活性都已“出局”。现在，你只能把厨房当厨房，而不能作为厨房加餐厅。灵活性和储藏空间有着很密切的联系。如果你有一些额外的储藏空间，重新布置你的家会容易得多。如果你没有，这样做起来就很难。
从历史上看，具有可移动元素的可调整建筑和有着固有弹性空间的建筑一直都存在着区别。在你看来哪一种更有潜力呢？
FS：可调整性建筑。正如我们从带有可移动墙体或地板的预制安装建筑中看到的，很少会被居住者利用起来。对于真正的灵活性来讲，更重要的是房间本身足够包容使用者，可以在不需要改变建筑构造的情况下对房间重新布置。这需要更少的偶然性，不需要不同行业的参与，别附加太多的限制。
受访者介绍：
比尔?保德斯博士是一位科学家，在伦敦RMJM公司的建筑部，是建筑服务、能源和环境设计的负责人。他后来组建了威廉保德斯联合公司（William Bordass Associates），研究建筑物使用性能并排查问题。他也是英国适用建筑信托基金的研究和政策顾问，该基金是一个致力于改进建筑性能的慈善团体。2009年，他获得了英国皇家屋宇装备工程师学会（CIBSE）的低碳先锋奖。
菲奥?史蒂文森博士是英国谢菲尔德大学可持续设计教授以及建筑学院的技术主任。她是一名住宅建筑师，工作不久她发现需要更多地接触居住者，从而了解这些建筑是否能在实践中真正地发挥作用。她现在专注于建筑居住性能和反馈研究，并且担当了很多政府机构的顾问。
标签：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