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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组诗)] 组诗

时间:2019-02-1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对一股风的记忆      真的很大   那棵老槐树   整个童年   我就像爷爷小时候那样   会在它的脚趾头上   数蚂蚁
  
  一只小蚂蚁
  从爷爷的坟那边
  爬过来
  在一片小小的槐树叶上
  东张西望
  就像若干年后
  我离开了故乡
  在一座著名的电视塔上
  回头张望
  
  我看见 一股风
  裹着一把锃亮的斧头
  整整花掉七天七夜
  那棵老槐树
  像一座山 轰然坍塌
  
  叶片 覆盖了我的村庄
  那年冬天格外暖和
  可是老槐树
  在灶膛里都说了些什么
  
  风 再也不能那样刮呀
  即便是风
  现在刮到那里
  也要打个趔趄
  
  在我心中
  那不是一块空地
  那里有我童年的歌谣
  亲人面容
  一棵大树 永远矗立
  
  正午的竹瓦中学
  
  正午的竹瓦中学
  静得出奇
  在蝉鸣与蝉鸣的缝里
  能听见一名男生
  趴在课桌上的鼾声
  而梦中
  他正在学校后面的水塘
  扑打着青蛙的姿势
  
  另一名男生
  也趴在课桌上,面前
  放一个泛青的西红柿
  顺着他的目光
  不巧,遇上了
  对面窗下那位女生
  
  正午的竹瓦中学
  真是静得出奇
  除了这蝉声
  这鼾声
  这泛青的西红柿
  
  听母亲叙说老家的死亡
  快挨着年根的日子
  给母亲打个电话
  就能听到故乡
  叶落的声音
  
  母亲披着霜,不紧不慢地
  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说
  莲花,菊英,还有老孔
  她们都去了。你知道的
  菊英比我还要小几岁……
  
  我已经多少次
  接过母亲这样的电话
  我已记不清
  
  每年都有这么一串名字
  仿佛林中落叶
  一层覆盖一层
  没有动静
  
  母亲叙说着老家的死亡
  就好像在说哪道田埂又崩了
  或者哪家院墙又倒了一截
  反正天一亮,就有人去修
  但我可听出了母亲
  话外的声音
  
  姐
  
  姐,有天早上上班
  我碰见一个姑娘在她家门口
   梳头
  我顺便看了一眼,又专门看了
   一眼
  扭回头又看了一眼
  突然,我就想起你
  
  姐,我敢说
  你清早站在家门口
  偏着脑袋梳头的样子
  肯定是女孩最美好的姿势
  
  小木梳在头发里勤快的样子
  头发被梳得温顺的样子
  手指和辫子仿佛编在一起的样子
  
  往辫梢上扎红的绿的
  套着手线的橡皮筋的样子
  最后一偏脑袋
  把辫子甩到背后的样子
  姐,那真是人类最美好的姿势
  
  可是,这是二十多年后
  我想起你的样子
  
  现在,我要向人家介绍你
  我就说,我姐,农村妇女
  浠水县松山乡骆驼坳人
  大儿子去年参的军
  
  拜谒闻一多
  
  在云南昆明师大
  沿着一位女生指引的方向
  我拜谒你的衣冠冢
  也许因为都是浠水人
  我的心仿佛上祖坟
  
  半跪在那块石碑前
  我看见你嘴中的烟斗
  还在冒着诗篇
  胡子又有多久没刮了
  身上还披着那件旧长衫
  
  先生,我还记得那个傍晚
  还记得那串子弹
  还记得从礼堂到你家门口
  几百米的距离上
  埋伏着多少枪眼
  
  那辆破吉普发了疯
  从黑暗的深处
  闻到了你的伟岸
  他们见不得光明
  他们喜欢趁着黑夜吃人
  
  可他们不知道
  阴霾不是天空
  诗篇也不仅仅是利刃
  诗篇也许是一粒粒种子
  永远站立着期待春风
  (选自诗集《山门》解放军文
  艺出版社)
  
  正在锈蚀的时针(组诗)
  
  北 塔
  
  夜晚的大海
  
  在远方,任何一点光
  都是黑暗的中心
  比夜空的繁星
  更加可贵
  
  潮水在继续后退
  航船不得不推迟靠岸
  暗礁渐渐显露
  以伤痕和仇恨武装全身
  
  写满波浪和卵石的书籍
  一页页打开在我眼前
  这是只有用赤足才能读懂的文字
  而我却害怕与它们接触
  
  在长时间的漫步后
  我能带回的只是一些沙子
  灵魂最初的震颤
  就是这么一些沙子
  
  潘家园古玩市场(组诗)
  
  开场语
  
  抹去目光上厚厚的尘埃,
  潘家园吵吵嚷嚷地展开。
  没有屋顶,只有围墙,
  走进历史,我们不能再
  掩饰,否则将全都被蒙蔽。
  大地历尽沧桑,还得负载
  苦难,在多变的天空下旋转,
  最大的幸运是化成云烟。
  
  马 鞍
  
  骏马在奔驰中脱掉鬃毛,
  褪去皮肤,最后丢失了
  骨头和内脏。坚实的鞍子
  落魄在潘家园,驮着骑士的
  灵魂,被鞭打,被翻来覆去地
  摆弄,像一页被风吹到沙滩上的
  航海日志,被泡糊的字句里依旧起伏着大海的狂暴
  
  玉 簪
  
  女人的苦乐全都盘缠在
  头发里,不被剪短是她的
  福分。雕花的玉簪伴随
  她一生,临死时,她取下来
  递给如花的小孙女,插入她
  正在生长的秀发。什么时候,
  女人的头发不再生长,
  玉簪流落到光秃的潘家园?
  
  瓷 瓶
  
  在僻远的柴窑里艰难地出生时,
  就看到同胞们碎骨粉身。
  多少回,在仆人小心擦拭时,
  险些儿跌破,多少鲜花
  萎谢后,枯凋后,换成绢花。
  时刻在死亡的边缘,使你
  习惯了死亡;但是在潘家园,
  你依然明艳如盛装的王妃。
  
  铜 镜
  
  铜镜模糊,但没有破碎;
  红颜消退,但没被摧毁。
  美梦联翩,从未被夜枭的悲鸣
  打断;但可能记不起来。
  我们在潘家园边走边看,
  没什么梦想要圆而不能圆,
  过去的一切和将来的一切,
  在模糊的铜镜中尽情显现。
  
  绣花鞋
  
  绣花鞋温热过多少炕头,
  到今日还在潘家园的上空
  高高悬挂,像尚方宝剑,
  透露着阴森而膨胀的气息。
  
  小脚踏尽坎坷后伸入坟墓,
  天足会不会飞奔而来,
  捧起金莲,种植在欲望里,
  在解冻的湖面上朵朵盛开。
  
  手 炉
  
  平坦的手炉像男人的胸脯,
  喝下足够的烈酒后,回到家里,
  抱紧心爱的女人,任情感
  久久地燃烧,去温暖那冰凉的
  小手。一个落难的男人,
  醉倒在潘家园寒冬的一角,
  身边堆满了空虚的酒坛,
  裸露的胸脯紧贴着冰雪。
  
  家 具
  
  家园破败后,无辜的桌椅
  四处流徙,像聪慧的弃儿,
  被大街捡拾,送到了潘家园,
  住进房屋,却不是家园;
  被手抚摸,却没有亲热。
  这些不会说话的奴隶像骡子,
  在异乡,只有被拍卖的命运,
  而家园成了缥缈的回忆。
  
  结束语
  
  在时间里获得的,必将在时间里
  失去。灰尘下不会有新的市场。
  我满怀梦想,用潘家园的灰尘
  装饰起青春,然后猝然苍老。
  我只是顾客,不,只是过客,
  像云游僧人化缘的陶钵,我只
  怀念流浪途中的一碗水,在时间里
  失去的,必将在时间里收回。
  (选自诗集《正在锈蚀的时针》
  中国文联出版社)
  
  写于金斯伯雷,墨尔本(外三首)
  [澳大利亚]欧阳昱
  
  在空荡荡的长街
  在郊区
  在雨来雨往的十月
  在春季
  
  在欲言又止的夜深
  在梦沿
  在静得出声的时辰
  在笔尖
  
  在一切欲望之后
  在自由道
  在未来过去不久
  在回找
  在两个半球之间
  在海洋
  在无所归属的天空
  在流放
  
  在生命划上引号
  在爱情用虚拟
  在记忆没有完成进行时
  在情感套进括弧
  
  在电话四通八达
  在铃哑
  在漫天自由的电波
  在无家
  
  在谁也不留的大陆
  在孤岛
  在无处发泄的关头
  在小草
  
  在寂寞之后的寂寞
  在痛苦之后的痛苦
  在一再翻新的定义
  
  在生命蜕变为生存
  在活着
  在思想无聊成思乡
  在不了
  
  在雨来雨往的十月
  在春季
  在空荡荡的长街
  在郊区
  
  墨尔本上空的月亮
  
  在一个没有时间的夜晚
  我哀悼一首
  关于现在的
  中国古诗的失落
  
  可是墨尔本上空的月亮
  对此一无所知
  年轻得只有两百秒的历史
  人造的光线不仅仅只有寒意
  
  你以空调的情绪
  在墨尔本上空闲荡
  可你今晚看上去怎么这样一副澳
   大利亚相
  怎么这样吊儿郎当?
  
  千百年来
  你使多少中国诗人发狂
  李白床前明月光
  李煜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杜甫月涌大江流
  温庭筠鸡声茅店月
  王维明月松间照
  张继月落乌啼霜满天
  夜半钟声到客船
  我与你从东到西踽踽地走过茫茫
   天漠
  
  墨尔本上空的月亮澳大利亚的月
   亮
  你让我厌恶让我思乡
  你让人堕入多元文化的睡眠
  你哪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太满足于分享
  在月球的岩石间
  插一杆破旗的骄傲
  
  别理他们那殖民的本能
  他们一摸你就失去你
  今夜,你是我的
  
  中国人诗歌上真能受穷
  记得几千年前他们曾在一首诗中
   说:
  清风明月不用买
  幸福的人不用昂贵
  你早巳被我们,被我
  用抒情诗行殖民
  以无眠而驯服
  用一个单宇而中国化:月
  
  墨尔本上空的月亮
  你没法停止酒醉的引擎
  a,b.c.电视台上的raSe
  无名夜鸟古怪的尖叫
  
  墨尔本上空的月亮
  请在墨尔本上空为它们哀悼:
  那永远失去而不可复得的诗歌
  那些满不在乎睡意朦胧的灵魂
  那些如此错位的夜晚
  那些叫得如此忠诚的狗
  
  为我
  为我
  我不愿再走到外面
  害怕看到你
  害怕对你一星半点的回忆
  害怕啊bloody害怕
  墨尔本上空
  
  那杂种的月亮
  
  在你很近的地方
  
  在你很近的地方
  有一个人在生活
  听得见ta走路吧哒吧哒的声音
  开水哗啦哗啦的声音
  还有一些
  不知在说什么
  但显然是在做什么的声音
  每天清晨
  很早的时候
  听见薄薄的墙壁上
  手指头
  像
  电报击键一样
  在响
  清脆
  而有节奏
  有指头声响
  仅仅活在
  墙的另一方
  我不知道
  ta是谁
  我不知道
  ta是ta
  还是ta是ta
  也许在大楼
  倒塌的那一瞬间
  我会在
  裂开的豁口中间
  看见ta的脸
  
  长长的日子
  
  长长的日子
  邮递员只来一次
  我又想起那些该来而没来的幻觉
  在遥远的某个国度
  一条叫不出名字的街道
  独自过着另一种季节
  等待对于他、她们也许是同样的
  一个每日只来一次的邮递员
  
  我看见漫长的日子底下
  有一只手
  在缓缓打开空空如也的信箱
   (选自诗集《墨尔本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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