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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物一侧无外架_建筑物(外一章)

时间:2019-02-12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一个人的成长是一回事,一座建筑物的成长是另一回事。无数人像郊区的烂尾楼,还没完工就已放弃,每一条路上,都有这些奔跑着的废墟。他们的身体晃荡着硬币,犹如一个个钱袋在互相碰撞。而我看见一个少年捏紧了拳头,他要花一生的光阴,将自己砌成一座大楼。
  在推土机驶来之前,荒僻的土地,戴着蝴蝶的头饰和菊花的镣铐。我透过他的瞳孔,看到了林间空地的湖水,像一面镜子反映着一座建筑物的倒影。他就像一张图纸被反复修改,家长拿着直尺和圆规,教师拿着铅笔和橡皮。
  终于可以开工了,掘土机伸缩着铁臂,打桩机冒着浓烟,少年听着体内传来的轰响,一阵晕眩,那些鲁莽的工人,他们可能惊动了一座古建筑的魂灵。他感到一阵焦渴,他痛饮万物的汁液,犹如搅拌机吞食着沙砾和水泥。
  工地凌乱不堪,噪声无处不在。有多少工人在日夜忙碌?他们在夯实的地基上砌墙,往他的身体倾倒物质的混凝土,灌注思想的钢铁,一座大楼拔地而起。但这还不够,还要贴上美学的瓷砖,接通音乐的水管,铺设情感的电线。
  一座建筑物终于宣告完工。他注视着自己,就这样被分隔成一个个单元,每个单元又分隔成客厅、卧室、厨房和洗手间,每一部分都尽善尽美。作为大楼,它只缺少一间物业管理公司:作为业主,他只缺少一个未来的女主人。
  
  二
  
  他触摸高大的墙壁,眼前一团漆黑。窗户是首要的,他透过前额上的窗口,眺望嘈杂的街巷。聒噪的人群,犹如拥挤的建筑,线条僵硬,面无表情。人啊,都是永恒的孤岛,海水在身边环绕,他们像纷飞的鳞片,脱离了更深刻的联结。
  保卫不可缺少,门口的石狮,门上的门神,雕像般静穆的门卫,它们为世界提供了双重的保护。但这还不够,还要在每一个单元,安装防盗门、报警器。他的脸装着纱窗,双眼垂着窗帘,耳朵堆放着童年的遗迹――这些乐器、木偶和小人书,犹如分手多年的恋人,相见不如不见。
  哦,那轻盈的少女,在明亮的午后穿过了曲折的回廊,她的胸脯像两座高耸的教堂。越是稀罕的事物越容易丧失。譬如青春的保险柜,爱情的古董和理想的现钞。光阴的强盗,像一枚钥匙吹入了他的锁孔。
  哦,那荒凉的童年,那起伏如沙丘的岁月,已被夷为平地。鸟儿洁白的羽毛,四处飘坠。一座建筑物拔地而起。他遗忘了自由吹拂的风,他的地基深埋着记忆的酒桶,犹如淤泥封着喑哑的鱼嘴。他金碧辉煌的屋顶,在夕光中对应着废墟的预言。
  他矗立着,因自身的高度而晕眩。他离萧瑟的暮年,仍太遥远。北风吹拂着树梢和花朵,还没有触及泥土中纠缠的树根。
  
  三
  
  他身上横亘着墙壁、密布着管道,还得忍受来自内部的敲打。他越来越拥挤,堆满了家具、电器和衣物。他越来越复杂,既是住宅又是商铺,既是写字楼又是出租屋。他的头顶飘着气球,他的前额挂着招牌,一队叽叽喳喳的少女,在他的舌尖兜售内衣和爱情。
  一台收款机在“嚓嚓”地打印,仿佛只有纸上的数字,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价值。他像一个巨大的蜂巢,人群犹如蜜蜂在嗡嗡乱撞。电梯在升降,人们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会顺着古老的木梯,走进他的内心。寂寞是一种教育,他犹如纸上的树木,让一树花朵学会了缄默。他漆黑的喉咙犹如寂静的过道,安装着一排灰暗的路灯。他宁愿沿着旋转的楼梯,在身体中秘密旅行。
  在第一层的客厅,一个点头哈腰的小职员,为上司掏出了红包。在第二层的厨房,一位主妇用刀刮着鱼鳞,锅里熬着生活的硬骨头,在第三层的餐厅,一位老妪为老伴喂饭,用干瘪的嘴吹着汤匙上的稀粥。在第四层的书房,一个小学生像一匹小马,陷入了练习题的泥淖之中。在第五层的阳台,一个少女伸展着腰肢,她的身体怒放着火红的虞美人。在第六层的卧室,窗帘低垂,一对男女在耳鬓厮磨。
  在漆黑的楼顶,一个诗人在羞涩地吟哦:童年是地基,老年是废墟,哦,这光辉的建筑……他就是那位诗人。他就是那座建筑,他就是那卷火焰般吹拂的诗篇……
  
  他既是镜子,又是……
  
  他既是镜子,又是镜中映照的一切。他既是水,又是推动水流的力。他既是花朵,又是吹送花香的风。可以这样说吗?他既是作者又是书,当他从书中抽身而出,就成了一个谦逊的读者。
  他离开了,带着他的琴他的屋宇。他是一个时代的线索,像雨水的针脚没入了乌云,植物像狗的尾巴在风中摇摆。河水在黑夜穿过村镇和草原,穿过漆黑的鱼嘴。一根电话线连接着时代的喧嚣,也许还有醉菊和金丝雀的对答。
  桌上的花瓶,插着鲜艳的纸花,犹如伪造的闪电并盖上了公章,被一再证实是真的。年轻的文员,为脸上的雀斑所苦。字纸篓塞满了灵魂的草图,站在镜前的建筑师,被自己吓呆了,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人的脸,而是一堵打着领带的墙。这就是时代的乖张。一扇门打开了,开锁者发现自己才是钥匙,折断在狭窄的锁孔中。他犹如轻率的海浪,一次次接近彼岸,又被自身的力量推开。凉鞋厂的女工,在呛鼻的塑胶味中咳出了朝霞。
  这就是生活的残酷,他为暮色中走动的乞丐深感悲伤,为人类的罪行深感羞愧。美女不思嫁人,在纵欲中迅速衰老。抢劫犯不在乡下种田,在流窜中作案。只要有一个人吃不上饭,他就无法平息饥馑。
  但城市也有下岗的职工,在纸牌上押下了老婆、大款一掷千金,要吃那美丽金丝猴的脑浆,他既是村霸,又是被村霸逼得走投无路的村民,他的胃被污吏膨胀的贪欲撑破。他哭了,只要有一个人犯罪,他就不会卸下身上的镣铐。
  他既是那盏灯,又是那一片炫目的光,他因激动而战栗,犹如烧红的钨丝,进出了泪花。为什么他通过光线,却看到了一片漆黑?甚至睁大眼睛的人,也全身乌黑。一个人从煤矿中走出,带来了闪光的笑容。
  他既是钢琴,又是悲怆的音符。他既是贝多芬的耳朵,又是他创作的交响曲,像蝴蝶从蝴蝶兰中飞起,矗立的雪山被白云所混淆。一棵树浑身是嘴,但被涌现的果子一一堵塞,只有扑倒才发出声音,
  订书机订起了云彩、海水和翅膀,这散佚的命运之书,被重新收拢。被黑鸟污染的天空,如今粉饰一新。他离开了,没有惊动这儿的一草一木,仿佛一条河流被从大海中取走,并没有影响大海的完整。
  但闪电被从乌云中取走,仍带来了雷声。这就是坠落之物,给仰望者带来的疼痛。他遗失了两座教堂,在少女的身上寻觅。他既是道路,又是路上的荒草、脚印和泥泞,马匹拉着木车奔向远方,而蜗牛仍陷于深深的车辙中。
  他既孤身一人,又是人群中的任何一个,他仍在路上跋涉。扔掉了煤炭。他要的是不冒烟的纯粹之火,他扯断了琴弦,他要的是自然的天籁之声。人类已经有了无数条真理,他要的是另外一条。人类通向幸福的路,依然如蛛网在老人的额头上交织,他的笑容在每个孩子的嘴角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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