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亿万只鸟或第亿万匹马呼啸着坠落黄昏断崖。 我们只能转身、蹲下，把头颅深深埋进抱紧的两臂。原野在身后不可遏制地崩塌，所有日子沦陷；惊涛裂岸于前额，伸出双掌顿成滚滚而去的十条河流。
乌鸦盘旋着。亿万年时光回声沉寂。
寒风中忧郁的眼睛――悲凉肆意，虚无弥漫。
然而，这仍然只是最初的苍茫。
黑暗从大地深处升起，磷火滑行。这时，我们想起夜晚和黎明――
谁盗取火种，鹰啄胸膛的痛楚咬在牙尖，在我们广大的神经里传播：
谁裸足走向深渊，让一匹白马飞翔于河流之上，蹄声成为穿越千年的鼓点，击打在五月草尖的每一颗心上。
这仍然只是最初的苍茫。
我们习惯甚至麻醉于太阳的每一次毁灭。追逐日影的幽魂不散，永劫回归，死亡的辉煌成为我们不可逃脱的宿命。
2
那么多血渗进泥土，有多少花朵和果实绽裂枝头?
那么多骨头嵌入岩层，有多少金子和矿脉闪烁地底?
我们走来，沿着河流。我们清晰地听见灵魂幽味的松火在沙漠、雪原之上低低地歌唱。
那些松火，潮湿温暖的舌尖吻过我们荒凉的额头。
我们围坐在一起，沉默不语。倾听风在耳畔孤独凄厉地诉说――
除了季节轮回、岁月流逝，除了日夜交替死生重叠的节奏如同我们的呼吸和心跳，风埋藏了所有秘密。
我们起身――
如果握手、拥抱，我们相约在下一个黄昏或清晨：
如果擦肩而过，交换流浪方向的眼神依然能够彼此擦亮，就像我们短暂的爱情和友谊，或者不停地吟咏的诗句。
我们不再忧伤：在远方，在我们自己的远方，
我们不再疑惧：被伤害，被我们自己所伤害。
尽管前行的方向已被预先设定，充满荆棘和石头：尽管追赶而来的道路已被落叶覆盖，一程一程地被雨雪冲断，尘土封锁。
3
因为你，我们不能停下。
从照亮岩壁的第一缕光出发，心藏你虔诚的祈祷和秘密咒语，带上灰烬中未曾熄灭的火种，沿路点燃星光，点燃茅屋、村庄和城市。
而此刻，我们身处何时、何地?此刻，你在哪里?
夜色下，马在饮水食草，风吹过山坡和树林。
每一处水边、每一个路口、每一盏灯火中出现你熟悉的身影。
于星空中寻找你亲切的脸庞和如水的眼神，疲倦身躯只在月光的抚摸中感受你芬芳的气息和指尖留存的温馨。你光芒一样的躯体。
呼唤你，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在梦境中惊醒。
层林尽染，河水平流。回归线上羽翼光芒闪耀，那是候鸟迁徒朝圣的队伍于季节深处在天空踏晌通往家园蔚蓝清澈的路径。
我们无法停下。
道路在脚下延伸，我们只有相信所有方向都走向你，而一切苦难都因对你的思念和向往成为沿路的风景或随风消逝的烟云。
4
可是――
大地之上，一棵植物的卑微存在证明了我们不可收拾的生存失败。
一颗露珠含于一片低垂的草叶，泪水含在我们的眼角。
黑暗中水和血穿越石头和泥土，抵达根脉，抵达我们的骨头和肉体。面对一棵植物，我们没有理由谈论丧失了什么，获得了什么。
当我们的嘴张开，咬住第一枚果实，我们无权审判蛇的罪过。
当我们的手拿起石块、长茅和刀剑，抬起脚践踏在任意的头颅上，惩罚是必然的。
欲望洪峰的冲击波轻而易举地摧毁了理性脆弱的堤坝，罪恶在大地暴怒中使无数无辜者丧生，而我们姑妄地幸存下来。
我们姑妄地幸存下来，时间却无法救赎。
建造方舟的技艺失传，签约者死去。最后一只鸽子倒毙于太阳的枪口，鲜血染红天空缓缓飘落的一枝白色羽毛。
月起之时，谁在斫树，谁以月光为弦反弹琵琶?
最初的苍茫无边翻滚――
这时，这时才发现――我们依然在一截断木上飘浮……
重点推荐：在一切生存都被文明的物质劫持的现代社会里，有几个人还能回首人类最初的来源?生命，“除了季节轮回、岁月流逝，除了日夜交替死生重叠的节奏如同我们的呼吸和心跳，风埋藏了所有秘密。”这是一组反思生命起源的力作，作者提醒我们：“大地之上，一棵植物的卑微存在证明了我们不可收拾的生存失败。”然而人类，由于信仰里家园的方位，“因为你。我们不能停下。”全诗巧妙地把神话的眼神隐科宏阔的叙事背景，通过一些文化的符号把我们引向生命最初的诗意。
――灵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