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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乡下少年的一段恋情与苦恼_燃烧吧少年第一期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宁新路   甘肃省武威市人,大学本科学历,长期从事军事和财经新闻编采工作,曾任记者站站长、某部宣传文化处处长等职。现任财政部中国会计报副总编辑。1995年开始散文创作,2001年转业到财政部工作。业余时间收获颇丰,曾五次荣立三等功,有五十多篇散文等作品获全国和部队奖。曾出版散文集《别把阳光浪费了》《近处的风景》《人在西阳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那时,我在县城上学,还是个乡里娃子,看城里人住公房,有单位,拿工资,不挖泥巴,不种地,买菜上市场,吃粮去粮店,有供应证,有退休金,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走柏油路,坐公交车,娃在城里有学上有工作,出门有电影院,谈恋爱有公园,上带坑的公用厕所,有公家澡堂子洗澡,穿得干干净净,脸上细皮嫩肉的,尤其是城里姑娘比乡下姑娘白净漂亮,梦想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生活,娶个城里姑娘做老婆,那该是过上了人间天堂的日子。但我清楚,我是个乡下人,尽管我家在城边上,尽管每天在城里上学并在城里走来走去,但与县城,与城里人,与城里人享受的这么多好处,有很深的鸿沟难以逾越的。况且我在城里没有亲戚当跳板,要成城里人几乎是梦想。这让我在城里人面前,无法摆脱低人一等的压抑和自卑。
   在那时的乡里人看来,进城做城里人,是光宗耀祖的事。我把进城当作了终生奋斗的目标。想了如何留在城里的若干个办法,其中一个是与城里姑娘结婚。结婚,可按政府规定,户口进城。可巧,班上一个城里的女同学和我好上了,而且情投意合,待恋爱谈到一年多,我们已无法分离了。就在我们海誓山盟,谈结婚的事情,却由于我是农村户口,她父母坚决不同意。“今后的事情”无法深谈下去,恋爱就成了苦恼,我问她怎么办,她说没办法,除非你把户口迁进城。我说我们结婚不就进来了,她说我妈死不同意。我说我在城里卖烧饼来养活你,她说那你的户口不是还在乡下!她说,她说服不了她父母,说服不了社会的“眼光”,也说服不了自己。我们分手了。失恋的心痛,让我憎恨起了城市户口,恨它真不是个东西。!
   忽然有一天,我女朋友对我说,要取消城里户口了,让城里人到乡下去落户。她家至少得有一个人落户到农村,有可能是她。果然,广播里、报纸上是铺天盖地的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宣传。高年级城市户口的同学大半都被分到了农村,户口也随身牵到了乡里。一时,“上山下乡”成了一股热流。班里城市户口的同学,纷纷交了“上山下乡请愿书”,那种“到农村去”的急迫,到了连毕业证也可不要的程度。在这种气氛下,我和班里的五个农村娃,忽然有了家在“广阔天地”的自豪感。
   我女朋友在下乡落户的名单里,她很快跟我又续好了。她说,她妈支持我们的事。我们的相爱的热度,随着城里更多的人到农村插队落户,又加温了。那段时间,眼看城里人一波又一波“上山下乡”,我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感谢共产党,这个让城里人变成乡下人的好主意真是好,它使我从此进女朋友家门,不再像过去那样跟在她后面蹑手蹑脚地怕她妈了,可以大摇大摆地来去。这种姿势,是有点像小人得志的样子,但我这是故意做给她父母看的:你女儿要下乡落户,我俩从此平等了。她母亲不但不反感我这不尊的样子,且装作一脸的“欢迎”态,让我可笑。
   小县城的人,活得很实际,我清楚她妈的心思:我家在郊区是菜农,比山里人有钱花,条件好。她妈果然对她说,同意我们两年后结婚。她妈对我提结婚要求,我故意翘着“二郎腿”接过她递过来的茶,不客气地一口把半杯茶喝了下去。她妈紧接着又给我把茶添上,我又喝了,她又给我倒上。她对我变得这般殷勤,纯粹是我受恩于毛主席那“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的光辉雨露,否则她妈对我那铁青而嘲讽的脸,哪能挤出这等笑容来,再说我也没胆故意翘着“二郎腿”让她给我倒茶。我在她妈面前,那会儿感觉真好。
   虽然女朋友的妈对我俩事来了个大转弯,可我们都要面临“到农村去”的分别。分别虽去的都是农村,可我家在城郊,城郊不接受知青,她会被分到离我家很远的山村插队落户。未来和结婚,房子和前途,在哪里成家和生活,我俩都不清楚,只有边走边看了。她抱头痛哭,极其伤心地说,我也快成了乡里人了,今后谁让我们走不到一起,那我就不活了。我说,我娶你,把你从山里娶过来。她说,我今生非你不嫁!她让我感动得掉泪,我陪她去了大山深处插队落户地方。我给生产队长说,我要替她干活,不让她受累。队长说,你倒想得美,这里没你住处。他把我撵走了。
   我等待和她结婚。路很远,我们见面很难,相互煎熬,折磨了快两年时间,终于约定了结婚的时间。没想到有一天,她和他们插队的知青,忽然回城了,是政府批准回的,且回城还给安排了工作。嗨,回城又安排工作,大好事!我们俩都兴奋不已。可女朋友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妈又变了。果然,我到她家,她妈见我像见到坏人似的,脸挂冰霜不说,连坐也不让茶也不倒了,并直截了当地说,她回城了,你还是个乡里娃,就别再见面了!我说,我跟她结婚,我的户口不就进城了吗?她妈说,你在做美梦啊,谁家的城里姑娘会嫁个乡下人!她妈那一声比一声高的嗓门,把我的耳朵都震痛了。我后来再来,她就拿扫帚不停扫地。她是要把我扫地出门,这我懂。从此,我再也没登过女朋友家的门。
   我们又分手了,没想到分手时是难以置信的清淡。清淡,是可以理解的。下乡插队艰苦生活的现实,让她对落后条件下的爱情,产生了怀疑和恐惧,还有城市户口的优越和农村户口低贱的天地之别,给她带来的压力,她向家人“投降了”。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像过去那样哭得死去活来,更没有掉一滴泪,这让我很失落。我希望她哭一场,至少掉几滴泪也好,让我感到她对我的爱还是存在的,她一滴泪没掉,反而对我说,找个村姑也挺好的。我无言以对。我一点也不怨她,我只怨我是乡下人。
   我回乡跟我父亲种地,身上一身汗一身泥的苦。我把这苦,一股脑儿撒到了父亲身上。因为他曾经是铁路工人,他要不鬼迷心窍回乡种地,他早已是铁路上的领导干部了,那时他的领导那么赏识他,拉他留下他不干。如果他不回乡,我现在不仅住在城里,不但是铁路工人的儿子,还会成为铁路工人的。父亲对此说,他很后悔。我说,你后悔半辈子,让我们难受一辈子!这是我们与父亲常常生气的根源。
   我终于离开了乡下,参军去了。心想当兵也许是永远跳出“农门”,成为城里人的出路呢。那天穿上军装,戴着大红花,在被村里人敲锣打鼓欢送出村的路上,我激动和兴奋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准确地说是想立刻飞出村,生怕谁拦住我,不让我去当兵。我走出村的那段路不长,感到走得太慢,太长,甚至嫌欢送都是多余的,只要让我马上离开村,我对戴不戴红花,送不送我都无所谓。因为我下了决心,走出村再不回村了,永远不回,不当乡下人。我甚至想到,乡亲们如果知道我的想法,肯定会后悔他们前呼后拥地把我送出村是多余的。
   选择这条路,让我跳出了“农门”,而且是长久的。我吃上了“皇粮”,而且还成了军官。成了军官,即使脱了军装,不仅国家给安排工作,户口自然可以进城,那就是城里人了。想到这个身份、地位的变化,我对部队和国家,充满了感激之情,于是从此以不敢怠慢的勤奋工作来珍惜这身份的变化,直到如今。后来成了上尉、中校、团职干部,户口从省会城市到了北京,真有种跟“农门”越来越远的欣慰感。这种欣慰感,直到北京户口的“光环”在大大减弱的今天还有,但我始终在感恩拥有的一切,更把它看作是部队和国家给一个农家孩子的恩赐。至于欣慰有了北京户口,只是为我父辈,我的农民乡亲,争了口气而已,它改变了我做为农民的命运,别的没什么感觉。但多年前的城市户口、北京户口,对一个从农家走出来的孩子,是来之不易的也是了不起的人生转变。
   如今省城户口,几块钱成本就可办一个,而且政府动员农民到城里定居,农民反而不去。城市户口已经失去了光环,北京的户口也在渐渐失去光环。城市姑娘嫁农村小伙,已经不是城里姑娘和父母愿意不愿意的事,是乡下小伙看得上看不上的事。因为农村娃在农村、城市有工厂,有豪房,有存款,并且存折上还是大把大把的现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决定某些人的婚姻爱情,这一点不服不行。作为农村娃,真是要感谢这个时代,给了农民从来没有的尊严和荣耀。
   我走出乡下在省会、京城的发展变化,当然在家乡是新闻。我的那位女同学,我的那位城里恋人怎么想,她的母亲怎么想,我不知道。只是听说她离婚了。几年前我回老家,同学们请她跟我聚会,她说来但又没来,随后关了手机。我想,她不来也好,免得让她产生“北京人”跟“县城人”的那种龌龊的不好错觉,尽管我不会那么浅薄。
   我写这段经历,是因为这个时代推行的“城乡统筹发展”的伟大国策,在感动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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