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唱吧 我说，唱吧。哪怕是吼也行、叫也行 哪怕是字不成词，词不成句也行 哪怕是结结巴巴、磕磕绊绊、词不达意、言不
成理也行
我说，唱吧。不管用什么声调、什么唱法
你不是个聋子吗?那就一遍遍唱给心灵
我说，唱吧。生命转瞬即逝，将时间用秒来
计算吧
挤出一点吃饭的时间，睡觉的时间，游手好闲
的时间
我说，唱吧。用歌声穿透一场骤雨或持续的
炎热
湿重的露水、向晚渐紧的风和一点点加重的
暮色
我说，唱吧。用疼痛去缓解疼痛，用恐惧去抵
抗恐惧
用短暂去修改短暂，用歌唱去引领歌唱
我说，唱吧。我想对蝉说，唱吧
可蝉在高高的树枝上，我的声音低沉
我仿佛是自言自语，仿佛是自己说给自己
石榴花
来晚了也得开，心里难受也得开
总得开啊!作为一朵花
桃花早开过了，梧桐花也凑过热闹了
杨花、柳花也将就着开过了
石榴花像起了个大早，搭了个大黑
春天还是远远地将它关在了门外
没走进春天也得开，作为一朵花，总得开
后面还有果实在催，再后面
秋风已举起凌厉的鞭子
是花，总得开，在六月酷烈的阳光下
石榴花不像是在开
倒像一个找不到家门的孩子
在黑夜中不停地哭喊
他就那么一朵又一朵地
哭喊出它内心的恐惧和孤单
雀的一天
早晨，它织出绸缎；中午，它制造金属与玻璃
而在傍晚，它的情绪急转直下，变得格外伤感
和夕阳合谋着，把一小段时光弄得凄婉又迷离
夜幕下垂，它又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虚无主义者
像一座废弃了的工厂，一小团安静的羽毛
闲置在高处，任晚风一遍又一遍，吹黑、吹凉
春天太大了
春天太大了，春天太广阔了
春天太大了，我只能关心春天的细枝末节
我只能关心一棵树、一片叶、一朵花
春天太大了，我只能关心我院中的一棵开花
的小桃树
看它怎样把一小块四方的天空织成锦绣
看它怎样将不大的一块空间氤氲得香气扑鼻
春天太大了，我的心太小了
或许小到只有一只蜜蜂那样小
占有一朵花的芳香，就不去企图另一朵的
蜜糖
镜中那个人
镜中那个丑陋的男人是我自己吗?
那个一脸茫然和疑惑的男人是我自己吗?
那一定不是我自己，他回答不出我的提问
他不知道这么多年，我的身体里刮过多少场风
下过多少阵雨。他不知道我的身体里深埋着
一块
沉默的石头，也不知道有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
他说不清这些年我都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
些人
说不清碰过多少壁，流过多少血和泪
他说不清在我的身体里花开过多少、叶绿过
多少
说不清果实压弯过枝头有多少回
说不清在我的身体里有多少月朗风清的夜晚
有多少烟笼雾罩的早晨。他一定说不清
说不清我过去曾爱过谁，现在正爱着谁
将来谁会是我爱着的人。他终究说不清
我和这个世界一次次反目，又一次次和解的
原因
那是我吗?他一定说不清我的灵魂是什么样子
说不清，在许多人看来是不屑一顾的事
我却穷尽一生在寂寞中追寻
他一定说不清，谁偷走了我完美的躯壳
谁又去抓一件次品来，放到镜子里面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