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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集】 花间集游戏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吴克敬 陕西省扶风县人,西北大学文学硕士,现供职西安日报社。出版《梅花酒杯》、《日常的智慧》、《把窗子打开》、《真话的难度》、《渭河五女》、《碑说》等作品集多种。   
  桃花
  
  桃花是被误解了。
  我在写作一篇《竹风碑》的文章时,对此就有议论,以为在成都望江亭的薛校书(唐之才女薛涛)墓周广植桃树,是对她的大不敬,其所隐含的轻蔑意味,是太明白不过了。因为她不幸成为一个发配益州的官妓,有了这样的身份,她的诗名,她的书名,都不重要了,就只有被轻视了。我为桃花喊冤,所依凭的首先是这件事情。
  再是孔尚任《桃花扇》里的女主角李香君,其所倾心的人是复社名士侯方域,为避阉党阮大铖的迫害只身出走。李香君立誓要为侯方域守身的,恶贯满盈的阮大铖自然知晓,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李香君下嫁他的党羽田仰,李香君岂能从之,万般无奈,以头撞墙,欲血溅扇。此扇为侯公子临别时赠于她的定情之物,血溅扇面,充分地验证了两者感情的坚贞不渝。
  复社社友杨龙友,夙有画名,依着扇面上的血滴,点染成几笔折枝桃花,并缀以绿叶。
  我想,李香君飞溅扇面的额血,在杨龙友发挥想像点画时,应该有几个选项的,桃花是其一,还有梅花、海棠花等可以选择,无论如何,梅花的凌霜傲雪,海棠的明艳脱俗,都是众人有口皆碑的。偏偏地,与侯方域、李香君交好的杨龙友却选择画了桃花,这叫人不能不去追李香君的身世了,谁叫她曾是秦淮河上卖笑的名妓呢!“记否桃花留扇底,一回首处一消魂”,有人在扇血点染的桃花扇上题了这样的诗句,无论是谁,想来读后,都要为之动容的,但谁又能抹去那隐圈在桃花背后的轻蔑呢?孔尚任是有心为桃花正名的,他著《桃花扇》,借李香君之名,并以兴衰黍离之思,为亡国莺花之记,用墨缠绵悱恻,用情恳切遥深,到头来,却也只能是一声悲叹,又岂能奈何传统的偏见。
  君不见现世社会,漫天飘飞的报刊文章,哪一日少得了“桃色事件”、“桃色陷阱”、“桃花运气”等种种染上桃色的新闻,这样的新闻,总是被人所垢疾,以至嚼烂舌根子。这便使我非常沮丧,知道我们民族禁忌中为桃花预设的那个形象,仅凭我的力量是很难改变得了的。这个形象,在藏族民歌里也有反映,“姑娘是生在桃花树上的吧!她的心变得比桃花还快呢!”流行极广的相书上,亦有明确的说教,认为男人桃花眼者,是好色的标志,女人桃花颊者,是克夫的象征。
  西安的北郊种植了万亩桃林,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我知道久居城里的人们,是很眼羡那里的明艳和鲜丽的,好几年了,都会不辞劳苦地寻了去,在接天连地的桃花丛里感慨沉醉。
  西安的地理是,渭水从西流来,在这里淌过了十里二十里,留下一大片的荒地,莺飞草长,便被人叫做了草滩。滩者,地老天荒之所谓也。每年秋汛起时,河水北泄南浸,就有野草没入水中,高挑挺拔的芦苇却不畏水,反而在水中生得更为茂盛,《诗经?秦风》里的《蒹葭》一段,描写的就是这里的远古情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可惜时过境迁,此一时的草滩,非彼一时的草滩了,远古的“蒹葭苍苍”的草滩,让位给了现在“逃之夭夭”的草滩。
  现在,我就身处在万亩桃林里,衣裳染上了桃红,脸颊染上桃花,就是风儿吹得散散的头发上,也染上了灼灼的桃红。
  西安城南郊有一处名为“桃花庵”的地方。郁郁寡欢的崔护,在大唐长安的诗坛实在算不上个了不起的人物,泱泱《三百首》的唐诗竟然也不收他一首诗;而其时,他的政治命运也不怎么顺畅,闷着头出门踏青,这就到了桃花庵,侥幸邂逅了一位山野村姑。时间又过了一年。到了春暖花开时节,心眼里蓦然又浮出那个桃花庵里清纯的姑娘,就留下了那首著名的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不独崔护痴迷于桃花,还有诗仙李白,也曾留下:“桃李出深井,花艳惊上春”,杜甫留下:“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稍后一点的王维,亦曾情不能禁的写下:“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的诗句,泱泱一册全唐诗,有多少诗人歌赞了桃花,目前还没有人研究统计清楚。
  有宋一朝,诗人与词人,在桃花树下的抒怀,比之于盛世大唐,有过之而无不及。著名如欧阳修者,便按捺不住他欣悦的心情赞美桃花了:“薰兰有恨枝犹绿,桃李无言花自红”;著名如苏东坡者,亦然不能抑制他激荡的心绪歌颂桃花了:“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再是著名如徐府者,怕是坐了船要去访友,或是探亲,总之,他的心情是欣欣然的,看看沿江盛开的桃花,禁不住咏诗而赞:“夹岸桃花蘸水开”,他们的心性,他们的情感,不加掩饰地融入明艳的,丰腴的,富于质感的桃花了。
  其不绝如缕的人文关怀,还原了桃花的本色。
  似乎还不只是他们,在早东晋朝领一代隐士风流的陶渊明之于桃花,其心贴得更近一些,其情化得更浓一些。看到过史学家陈寅恪先生写的一篇《桃花源记旁证》的文章。陈先生以为陶渊明的远祖陶侃“少时作渔梁丈”,在“寻阳西南一带取鱼”,“杂处五溪之内”,被同时人温峤称为“溪狗”。而湖广之地,史载为避汉末以后频繁的战乱,多有世居深山,持险而守,不与外人交通的“幽邃民人”。这一番旁证,陈先生想要告诉我们的是,桃花源并非人们贯常所以为的一个幻想中的理想国,是厌恶了世情的陶渊明为自己描画的一处聊以自慰的乌托邦。
  如此说来,陶渊明的避世,仅只能是避其身,而不避其心的。他的心之于桃花源,是把“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花源当做为自己生命的情人。尤其是火热的、姿意张扬的桃花,像《红楼梦》里所写的那样,“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是啊!深情于桃花源的陶渊明,又岂能与桃花相隔绝呢?他凄迷的眼睛,就满是健康活泼、色艺双全、不忍玷污、不能沾污的桃花了,秘藏于内心深处,但随时光的流转,那一岁一枯荣的桃花,就成了水,成了女人,成了艳情、幽情、凄情、悲情的酒 ,发酵着,不断发酵,就成了醉人的美酒,深陷其中,而不思自拔。
  官场失意的陶渊明小隐于山,梦断桃花源,而其后的唐伯虎,也未能仕途畅达,失望时心死桃花岛,吟诵出“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的洒脱以及“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的无奈。风流倜傥的唐伯虎,大半生的贫困潦倒,你让他怎么办?肆无忌惮地吟唱桃花,并且把他借以栖身的茅草屋也命名为“桃花 庵”,就不说不是一种反抗了。
  那么像我一样的俗人呢,其实也有割舍不了的桃花情结。自然地,这个情结不同于旧时文人的凄迷,不同于民间传统的轻慢,而带着十分浓厚的山野趣味。知道果实的桃子,很像人的一颗颗心脏,痴情男女表达自己的感情时,会送给对方一只桃子,而要给我们的前辈作寿,需要敬献的还是一只桃子。
  植物的桃树,有着一个奇特的功能,它在把明艳的花朵和甘美的果实高举奉献出来时,却把体内的毒素悄悄地排入根梢,久而久之,它自己先会中毒,以至枯败。自甘毒害的桃树,不惧它的枯败,迎着春的气息,踏踏实实地生着,勤勤恳恳地开着,在古城北郊的桃林里,涌动着的人潮,莫不为那艳红的桃花而陶醉,我夹在游人之中,看见桃林边上走着几个农人,尤自扛着犁仗,举起他亲切的巴掌,拍打着健硕的黄牛,那人那牛,拍打之间,表现出的都是一种撒娇的姿态,人为牛而撒娇,牛为人而撒娇,在漫天遍地的桃花色里,显得既隔生又和谐。
  在湖北的秭归,我吃过一道桃花鱼的名菜,还问了那个菜的做法,其实并不复杂,先将鱼洗净淋干,用葱、姜汁、盐、绍酒腌渍全无腥味;再烧一锅鸡汤,把鸡肉茸和黄颊鱼茸分别挤在桃花鱼上,下汤锅氽熟,待浮起,放一把嫩绿豆苗与鱼点缀成趣。这是一个过去了许多年的记忆,而且还在心里存了一份疑惑,不晓得秭归的人何以把这道菜呼为桃花鱼?因为吃净了鱼肉,喝干了鱼汤,是不见一瓣桃花的。而在西安北郊的一户农家,吃到的桃花鱼就不同了,感觉比在秭归吃到的还要鲜一些,是因为下汤氽熟浮起的一条整整鱼脊上,撒放的嫩豆苗上,还点缀了亮红的桃花呢。
  当然还有别的一些不同,秭归的桃花鱼用汤为鸡架熬制,古城北郊农家的桃花鱼用汤却为羊骨所熬制。这使我想起古人发明汉字所造的那个“鲜”字,分拆开来,不就是一鱼一羊吗,鱼+羊=鲜,如此一分一合,妙趣尽在其中,而再配上烂漫的桃花,焉有不叫人沉迷的道理。
  
  荠菜花
  
  只是一种野菜,却有几个很好听的名字,地米菜、地仙菜,而在我的家乡,是把它叫荠儿菜的。
  荠儿菜是朴素的,开出的花朵也很朴素,记忆中的故土上,到处都是荠儿菜的身影,在路边或者田坎上,它生得更为顽强。一直以来,荠儿菜潜存在我的意识里,该是苦命的那一类,没人注意它是怎么发芽的,它是怎么成长的,全凭着自身的努力,跻身在大地万物之中。记得有一个冬尽春来的日子,天上落着雪,我到田野上,没有目的地转悠着,没有目的地拨开一堆雪,意外地看见了几株荠儿菜,循寒而绿,我的心蓦然有了一阵激跳。可怜的荠儿菜,身上压着雪,缠着腐草,它显得那么的散碎猥琐、瘦瘐伶仃。然而它却是无畏的、刚毅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它生长的地方,尽情地展现着它的存在,哪怕它的存在是细小的,微不足道的……我是这样地感动着了,面对着几株霜雪履压,腐草羁绊着荠儿菜,深为它们那细碎的绿,那恬淡的青,并那隐忍的白,想要发出一声呐喊。白居易在一首《春风》的诗里这样摹描了荠儿菜:
  荠花榆荚深村里,
  亦道春风为我来。
  乡里人锅灶上的荠儿菜,原是不值钱的,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齿舌上的美味,不仅菜市场上有卖,连规模盛大的超市里也有卖的了,而且破了季节,啥时想买啥时有,我奇怪了。因为只有冬春两季,野生的荠儿菜是能吃的,过了季节就不能吃了。去问人家,这才知晓,现在的种菜专业户,看到了城市市场的需求,把荠儿菜的种子撒进了塑料大棚,运用现代化的手段,实行规模化的种植。
  在家乡养成的口味,进了城市也变不了。到菜场里去买菜,见到了荠儿菜,自然地要买一把了。我买荠儿菜,一般是要挑挑的,只挑茎叶纤瘦,叶尖凹的像一个勺子的那一种。惟这一种,乡里人是叫荠儿菜的,其它肥胖一点的,叶厚光亮的那一些,乡下人对它们还有一些更细的区分法,比如叶片胖一点的叫沙荠菜,亮一点的叫麦禾苹。
  前日买菜,很侥幸地买了一把我要的那种荠儿菜,其中的几个起了苔子,半茬高的菜苔上,很有规律的分出几枝小叉,而小叉上,则又很有规律地生出许多花蕾来。我心疼那小小的花蕾,拿回家,只把没有花蕾的荠儿菜摘出来,凉拌了,助我下了几口酒,而把有了花蕾的几株,不甚经意地插了一个水碗里,端了放在阳台上晒得到太阳的地方。
  阳台上是养了许多的花的,君子兰、绣绒菊、香水月季等等一溜排,我把水碗里的荠儿菜夹进它们中间,不指望与它们争芬斗艳,但只放了两日,到一个早晨起来,我去阳台上呼吸清早的空气,却发现荠儿菜开花了,蓬蓬勃勃的一碗白花啊,那样子就象辛弃疾写过的:
  城中桃李愁风雨,
  春在溪头荠菜花。
  诗人范镇也曾写过一首:
  春入长安百里家,湖边无日不香车。
  一林柳色吾无分,看杀庭前荠菜花。
  无尽的奢华,与常存的朴素,在诗人敏感的眼里有了一个鲜明的分界。虽然诗人明说他“看杀”了荠菜花,而暗藏在心的都只是对荠菜花的感情了,他爱荠菜花,为如他一样的荠菜花鸣着不平,并感动身在陋室,抵抗着自然风雨和社会风雨的他,能有小小的一株荠菜花为伴,他的感情,也便多少获得一些慰藉。
  仔细地听吧,李端苦吟着了:
  菊花开欲尽,荠菜怕来生。
  仔细地听吧,苏东坡浅唱着了:
  久知荠麦青,稍喜榆柳黄。
  仔细地听吧,谢应芳哀叹着了:
  检方医故疾,挑荠备中餐。
  一字一句,在诗人们喷溅的神经末梢上,就都是锥心剜肺的感情了。在阳台上,我面对盛开在水碗里的荠菜花,温习着记忆里诗人们对荠儿菜的诗句,知道那个叫陆游的人,是历史上写荠菜最多的一个人。尤其在他六十六岁那年以后,“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而被罢官陋居山阴之后,眼之前头,脚之前头,就都是荠儿菜的身影了,诗作里自然也就多有荠儿菜的位置,如《幽居》里的“荠菜挑供饼,槐芽采作菹。”如《春荠》里的“食案何萧然,春荠花如雪。”如《贪居时一肉食尔戏作》里的“汤饼挑春荠,笋蕨正登盘。”如《野炊》里的“农事未兴思一笑,春荠可采鱼可钓。”如《自诒》里的“天付吾侪元自足,满园春荠又堪烹”。如《郊居》里的“地炉炽生柴,唤客烹荠糁。”如《乍晴行西村》里的“买鱼论木盎,挑荠满荆筐。”……我可仰止的陆游老先生啊,你把小小的荠儿菜写得绝了,让后来之人还怎么对荠儿菜运墨着笔。
  客厅里的妻子叫着我了。
  与妻女用起早餐,早餐又是荠儿菜的包子,荠儿菜的拌汤。
  过去,我是特别好吃这一口的,特别是在春三月的日子,在菜市场买不到荠儿菜,我和妻就会骑了自行车,到郊外的麦田里去,剜来荠儿菜,小心地择了吃的。我剜的荠儿菜,碧绿的叶子,和白色的根须上,还附带着一些细细的沙土,小心地择去黄叶,抖净沙土,用清水淘洗,就更见叶子的绿,根须的白,捞出来剁碎,拌上豆腐、粉条、鸡蛋,再加葱、姜、菜子油,或者包成包子上锅蒸,或包成饺子下锅煮,怎么做怎么好吃。而她还有一手更绝的活儿,那就是她还会把择净的荠儿菜在滚水锅里焯过,和上麦面,千般的揉,万般的搓,混和成一个绿色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片,可以切成韭菜叶子般的长面条,也可以切成三角形的旗花面,在水里下熟了,汤吃干调,可都是吃之不厌的好味道。吃了这一顿,还要想着下一顿,这是因为,荠菜不但好吃,还是一味良药,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明目降压的作用,正如《名医别录》中所记载的:荠菜,甘温无毒,和脾利水,止血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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