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之诗 我醒来是为了更好地睡眠 正如，昨晚我早睡就是为了晨起时听见 洒水车的音乐声溅上六楼的窗台 六点三十分，它准时行驶在空旷的文圃大道
我喜欢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它往街道洒水
两排均匀的水流跟随音乐的旋律
洒落在街道两侧……
我喜欢一边洗脸，一边想象冬青树叶们
一定也醒来，盥洗，穿上早晨的轻装
电力公司宽敞的廊道上，一位老人在倒退着
慢跑
我真希望他能够倒回壮年，甚至青年
去公园跳舞的妇女陆陆续续地回来
她们有一下子年轻十几岁的脸色、身姿和心跳
我喜欢一边换衣服。一边揣测
我今天会遇见什么人?会遇见什么事
我还喜欢一边系鞋带，一边看看墙上的挂钟
啊!又是七点整。这个早晨准时推开防盗门
准时走下楼梯，准时走上洒水车刚刚洗过的
街道……
请绕道而行
走了无数个来回的路
突然被加了路障，竖起一个警示牌：
请绕道而行!
去年国道324线东孚段
上个月集灌路、杏前路修路改道
前段时间杏林湾路封闭，绕道海翔大道
昨天我一路紧踩油门，突然又被半途拦下：
请绕道而行!
我习惯了堵车、改道
我谨遵各种秩序、规则
不抱怨，不急进，不鸣喇叭不轰油门
有道可绕，总比无路可走强
一生中
我们有多少回长途跋涉，却漫无目的
有多少回踌躇满志，却无功而返
有多少回明知道前途无望，却不能绕道而行……
我们始终得出发、上路
直到有一天，在路的尽头埋下一块碑石――
零公里处!
灯光之诗
我一直以为灯光之间是相通的
无分彼此，把自己能争取到的光芒
尽量再分给对方
――不是这样的。一盏灯与一盏灯
肯定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
暮色四合，我从侨兴街穿过
怀着一股莫名的惆怅……
冬天真的到了。今天小雪
我目睹着灯光飘飘洒洒地落满一地
恍如走在某段梦中的北方大地
噢!那么白那么干净的雪花
沿着笔直的白桦树干
从天堂走到我的心上。是的，我的心上
有一簇簇盛放的灯光。
隔着一座灰尘弥漫的白昼
天黑了，它们就悄悄地传唱起一首歌谣
有时我听见了。有时我被
它们溅落在花瓣上的露水打湿……
妈妈，我又看到你了……
昨天，我看一部电影
在绵长的音乐里，在一张铺着碎花床单的
木床上，女孩将头往那个女人的头使劲地挤
了挤
我想，她是将她当作自己的母亲了
时间确实有这般神奇的力量
化干戈为玉帛，或者，滴水石穿
“滴答、滴答”，一颗透明的泪水
猛然穿过我的心脏――妈妈，我又看见你了
在这个世界中，在每一个低眉敛目的老女人中
在任何一个瞬间……
我不孤单，也不无助。我只是想叫“妈妈”
我只是想试试，那块被水滴穿的地方
会疼呢?还是正在渐渐麻木……
木匠
我曾经梦想做一个勤劳的木匠
有一把锋利的斧头、刨刀和凿子
我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
这源源不断的快乐一般的力量
支撑着我打完一套又一套精美的家具
每当我疲倦，就睡在松香弥漫的木头堆上
为什么一次次醒来，我都会马上丧失技艺
我不再懂得使用那些简陋的工具
在这间杂乱无章的作坊里
我像只滑稽的熊
朝着墙壁上的影子，夸张地“嗷嗷”大叫……
快回到森林里去
“快回到森林里去”
他喃喃自语道。一大早的闷躁袭来
他从隔夜的梦里倒出一杯白开水
练习驭风术，穿过喉咙的大峡谷
遥远天际的暴动指日可待
“快回到森林里去”
漂浮的半生，可以是一片树叶
也可以是一只小船……
他时常觉得自己寄身的大海
有被飓风倾倒的可能
两只耳朵还要长出风车来
“快回到森林里去”
他随手关掉了电脑和手机
但愿他的余生，绿荫清凉
但愿他的余生，充满我能借鉴的景致……
小镇素描
我要捏上几十个纸团，里面分别写着：
月光、雨水、梦、栀子花……
或者任何一个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词语
在一只密封的箱子里
我叫出谁就让谁做我的小镇的名字
我有一把新买的2B铅笔
从明天开始，我将重新画一张素描
画一座海拔八十米的小山
一条流速每小时三十公里的温柔的小河
一株树挨着一株树……
假如我在日出时还没有看见欢乐
我也一定能够等到日落时把眼泪擦干净
这么小的世界，一个心跳能撞上另一个心跳
尽管我时有怨尤，也屡屡对善变的生活心怀
悲愤
这么微乎其微的小情绪
风一吹，就跌进那笔触所不及的苍茫里……
一路会遇见
一路会遇见一条铁路
每天这个时刻，一列火车由南向北呼啸而过
会遇见好几座红绿灯
这些傻大个，杵在路口，闷了就找人穷开心
眼一睁：停；眼一睁：行
会遇见一个村口，赶出来一群羊
一律翘着骄傲的白胡子，慢条斯理地穿过马路
会遇见很多人，骑在摩托车上飞
他们在追赶什么?还是被什么追赶?
会遇见很多车，这些做工考究的铁皮匣子
装着一只只被梦想烤红的虾
送往生活这只高速蠕动的胃
会遇见十个以上的岔路口，十个以上的拐弯
十座以上的土地庙香火缭绕
十座以上的广告牌美女生辉……
会遇见堵车，七嘴八舌的外省口音
会遇见车祸，围观者的冷漠使地上的鲜血迅
速凝固
会遇见一阵风，吹掉候车民工嘴角的烟灰
会遇见一群鸟，翻过高架桥扑向苍茫的天空
而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回
好几个蒙面的词，像一伙拦路抢劫的强盗
蜂拥而上，硬生生地将我截到路边
迫使我掏出纸笔，写下一串激动人心的密码
秋雨
这不是我要的秋雨
它淋湿了树叶的衣衫，但没有洗干净她的心
它从昨晚说话说到现在
但没有一句话侵入我的肺腑
一场秋雨一场凉。而世事也是
该添衣了!
替慢性鼻炎熬一帖中药
或者埋三颗药丸给久治不愈的偏头痛
我不爱秋天，秋天却因我而略显萧瑟
我不爱漫长的一生
这一生却因为我，而更加漫长、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