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执拗地叫着 一只受伤的鸟，在这庞大的夜里 执拗地叫着，用它的伤 把凄厉悬挂于无边的冰冷 我断定它不是谁的魂魄
不是谁的化身。它就在那里
我看不见的那棵树上或者房檐之下
它的叫声真实，如同我的耳膜
一只受伤的鸟，为什么
不肯与黑暗和解
一定要把夜晚啄破
谁用黑暗击打它，以致
它的叫声如接连飞出的箭矢
月亮惨白，天空静肃
直到消隐最后一颗战栗的星
直到倾泻的阳光
淹没它的叫声，它的伤
平原小村
那缓慢移动的
不是一垄熟透的麦子
或者一块土地：是一头黄牛
踩着同样昏黄的斜晖
拉着小小的村子，向西
鸟啼与蛙鸣之间，蹲着抽烟的男人
收衣服的女人把黄昏折叠了
光线在她的臂弯处暗下来
一声狗吠，小村晃了晃
继续向西，老牛拉着它
一步步挪进暮色。蓦然有小窗亮起
惊飞一树雀儿。我快走了几步
担心错过小村入夜时的隐痛
思陵冢
才高八斗。一堆老土
丘在谁家责任田里
几垄豆秧青着，哭泣和燃烧都在预习
我的思绪进入土冢
仅有的衣冠上，宓妃的缠绵早已陈旧
一声牛叫落进斗酒十千的欢谑
乌鸦飞过，没有衔来古柏的绿阴
那些患有失忆症的树
和田头堆积的砖瓦。不再抱怨
守陵人走后的寂寥时光
不远处。县城
浮在烟尘之上。离我七步
扶犁老汉迟疑了一下
又把土丘犁下一块
绿手镯
你从腕上取下的绿手镯
收藏了七十个春天
它如此碧绿，你的手臂却已枯黄
妈妈，要把一片森林交给我吗
记忆中，你十指纤长
胳膊柔软。一只纯净如你的绿手镯
春天温润，夏天微凉。妈妈
我的乳名叫燕子，那时
我和绿手镯同在你臂上栖息……
茫然地在旧簸篓里
摆弄几团褪色的毛线。你取下镯子
又一次说自己老了
――我的心是抖动的叶
别让它离开你，妈妈
让我在搀着你的时候
也能轻轻抚摸自己的童年
凝望过往及以后所有的春天
对一只燕子，森林般的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