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时候我想吹着笛子 光着双脚，重走一遍 核桃树下的绿草地 那里住着我九岁时的鼹鼠 我用水灌它，灌尘土的下面
一窝马蜂汹涌而至
整个童年都在尖叫
快三十年了，那痛成为月亮
在树梢低低的探望着我
二
有一年雪来的特别迟
母亲在炉火旁为我唱歌
是家乡的小调，像解冻后的水
一次次惊醒我的左耳右耳
第二天雪突然铺下来
我沿着母亲的脚印走了很远
直到雪地上的脆响
将枝头的积雪惊落
三
石鼓寺是村里唯一的寺庙
据说以前很多被运动清除了
这有点像我是村里仅有的诗人
这些不如玉米棒具体的东西
却总是保存下来
在不闹饥荒的年代也养人
庙前的旗杆旁挂着文物保护的牌子
我每年都能看到
四
梨花开的时候燕子在屋檐上飞
种子被祖父摩挲得干净饱满
秋后就悬挂在墙角的农具
让阳光擦拭得有些刺眼
我和祖父站在田垄边
感到泥土的味道比花还浓
后来祖父像种子一样种在村外
我在一个午后又闻到熟悉的味道
就从村外荡漾过来
五
经过原平的风还会经过许多城市
在遥远的地方它依然被称为风
滹沱河就不同
它从繁峙上游一路下来
扔下厚重的泥沙，一座二里长的红旗桥
而后东流河北更名滏阳河
所以我喜欢风，没有长度
如果一个人有了风度
是否就具备了风的辽阔
让鹰飞得更高，甚至
把原平的沉默吹出雪崩的轰响
我坚持这个观点
并紧紧跟在风的后面
六
单虎山在东面狐狸山在南面
它们是我出生后最先认识的
野生动物
单虎山高狐狸山矮
这和我以后见到的一样
只是在村庄的十年里
它们从没有发出叫声
去年中秋节我同月亮相遇的瞬间
清楚地听到它们的声音
钟声般的将我围困
不像虎不像狐狸
仿佛一双遗失多年的鞋
又在石阶的苔藓上踏响
七
我在92年曾将村庄的芦苇移进诗歌
大片的芦苇如同胎记在太阳下放青
我反复深入其中
有时迷失方向等待炊烟升起
我记得芦花白了的时候
有几朵飘在父亲的坟前
它们很轻的经过眼睛
那一刻我柔弱不堪
比一朵芦花更轻
靠泪水的重量站稳身子
父亲像芦苇一样在黑暗里开花
八
我不会拒绝崇高
它是一个秋天的高度
没日没夜的驮在马背上
并撒下铃铛的轻响
我看见的收获是乡下的口粮
钞票一样装进麻袋
王二的奶奶坐在土炕边
失去牙齿的嘴巴嚼得满地都是阳光
后来我在秋天的对面眺望
一些柴禾为苍凉腾出旷野
夜晚为白天腾出树林
我哆嗦了一下为怀念腾出老屋
九
我记忆中的铁匠铺是一片火焰
是深夜才寂静的打击声
在村庄的上空使星光有了节奏
我见过陈列在屋外的铁器
它们和铁匠的儿子蹲在一起
沾满了褐色的灰尘
我时常在梦里学习打铁的动作
不断的重复中词语被破碎
以后我总看见有火苗从诗歌中蹿起
烧疼我又让我温暖
像那些铁器似的
诗歌守在门口的露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