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不太冷 那个冬天不太冷800

时间:2019-02-22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如果你没有做过煤矿工,你就不知道煤矿的世界有多黑。   那个世界被一个巨大的井巷工程穿越,穿越过遥远的地质时代,穿越过厚厚的地层,把现在的机械文明定格在了十字八道的岩巷、煤巷抑或工作面当中。四周触目的尽是黑,黑的顶板,黑的底板,黑的煤壁,黑的机械,甚至连人也是黑的。以至于黑得让人忘记了井上暖洋洋的日头以及支离破碎的绿。
  在井下,那些地表上的事情仿佛被日历一下子翻到了昨天。
  于是,我不由后悔了,后悔自己选择了煤矿。
  第一次下井,面对着这漆黑的环境,我一时有些发懵。那感觉,像一个乡下娃子第一次走进星级饭店,看见螃蟹、龙虾,不知道该怎么下嘴了。我想,我这副样子一定很滑稽。我甚至抱怨自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屏神静气地去工作。谢天谢地是我的这副样子,他们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工友如此,队长也是如此。打眼、装药、检测瓦斯、安排警戒,经验老道的队长自始自终绷着黑乎乎的脸。他那沾满了可以燃烧释放热量的煤屑的脸,不但不能给人以暖意,反而透着一股子冰冷。他安排工作不苟言笑,吐一口唾沫砸一个坑,没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据听说,他是河南安阳人,一根藤上开出了四朵的金花。为这,他嫌自己老婆土地贫瘠,坐不住果。他那个胖女人,反埋怨他化肥不壮,有本事你上一袋美国“二胺”试试?看看我给你坐果不坐果!
  或许他被老婆耍恼了,他肚子里的火气都一股脑儿泼在了我身上。你,今天的任务是把装岩机旁的浮煤清理干净!
  装岩机四周溢满了浮煤。眼下,煤炭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零零散散的,掏到地表,就是扎眼的钞票。我面露困窘,这么多,我自己?对,你自己。队长再一次强调,放炮前必须清理干净,要不,我给你小子没完!
  几锨下去,我的手掌磨出了泡。我龇牙咧嘴的表情,让队长很失望。没用的家伙!队长夺过我手中的铁锨,三下五除二把浮煤清理得就像扫帚扫过似的。干净。
  队长瞪了一眼发呆的我,吼:还不快走,要放炮了。你小子不想活了!
  我按着《煤矿安全规程》要求,迅速向上跑,足足跑了近百米。转过一个拐弯,靠着煤壁瘫痪在了底板上。刚坐下,还没喘匀气,队长也黑着脸爬了上来,看见我就火了:谁叫你小子坐下的,难道下坑之前,你老子就没嘱咐你放炮注意事项?
  没有。我低着头小声说。我父亲没下过煤窑,是一位农民,他怎么能知道井下躲炮的注意事项呢?
  单位技术员怎么教给你的?
  看着他穷凶极恶的样子,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装药前,放炮前,放炮后认真检查瓦斯,严格执行三人连锁放炮制。
  就这些,队长问,没了?
  没了。我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胆怯地问:怎,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狗日的四眼,真是误人子弟,你说这不是毁人是什么?你说这不是贻误终生是什么?队长暴躁地大叫,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给人家交代,我上去给他小子没完。
  队长骂的四眼就是戴眼镜的技术员。
  技术员究竟忘交代了什么?我一片迷茫。
  队长冲着我吼:要放炮了,你小子还不把裤子脱下来。他冲着我做了一个样子,脱掉裤子,双手捂住二当家的,弯腰,撅屁股,张大嘴巴,似要奋力呐喊。队长命令我说:你,就这样。
  为什么?
  这一点常识都没有,亏你小子还是一个高中生。我一问为什么,队长暴跳如雷,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放炮震动冲击波,伤及你的男根,你那未来的一家人!要想不绝后,就照我的做。
  我极不情愿,嘟哝地说:那……你们怎么不怕?
  你跟我们比呀,队长乐了,我们都是国家计划生育专政的对象,还巴不得丧失生育权呢。
  你们,初次,也这样?我比划着队长的样子问其他人。
  其他人都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说:队长这是为你好。
  我极不情愿的脱掉了裤子,第一次当众露出了男根。我用手捂得紧紧的,总怕它飞了似的。捂着它,那感觉就像是捂住了自己的生命之源,心里很是踏实。
  在那么一个寒冷的冬天的井下,我下身赤裸的,双手捂着羞处,弯腰撅腚张着嘴巴,经历了工作面第一次放炮。炮声轰隆,震耳欲聋。迎面扑来的冲击波,想要把我一下子推到煤帮。我极力咬牙硬撑着,总怕自己姿势不正确,影响了男性荷尔蒙的分泌,丧失生育能力。
  我的坚持,有人忍俊不禁,嘿嘿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笑你老婆个蛋哟!队长一声吆喝,打断了大伙嘶嘶的窃笑。
  随后,队长看看我说:你小子真是一个嫩瓜娃,以后听我的,准没错。
  那天升坑后,我才知铺天盖地来的雪花,已把黑乎乎的煤矿包裹得粉装玉砌。那皑皑的白刺痛了我的眼。
  哈哈,哈哈……大伙顾不上天气的寒冷,撅着屁股把憋在肚子里的笑喷了一地……笑出了眼泪,笑疼了肚子,就躺倒在地上打滚儿,浑身的煤屑顿时泼墨一样在洁白的雪地上画出了一幅幅写意山水。
  有人说:狗日的刘大头,你东西把人家小张涮惨了,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啊。那是当然,队长这才拍拍我肩说:洗完澡,跟我走。我请客。
  此时,我才知道,我被队长涮了一把。此时,我才认真打量一下这个河南安阳的、身材魁伟的煤矿工。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笑,像是一条蜈蚣在脸上恐怖地游动……
  洗完澡,他拉着我非要去他家吃水饺,他说:今天是我生日。
  你的生日关我什么事?我对他没有一点好感,一口拒绝他的邀请:不去。
  怎,你小子不服劲儿怎么着?他说着,就老鹰抓小鸡似的,拉上我就走。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还有急事,我说:你……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
  队长不但不讲理,简直就是蛮横。
  不过,我却对他怎么也恨不起来。
  因为他就是我在煤矿的第一个师傅,我后来的岳父,我孩子的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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