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文档大全 > 礼仪 > 正文

站在高处,遥想落日(创作谈)|落日飞车

时间:2019-02-1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我的办公室在10楼,且外面没什么遮拦,视线可以一直抵达数公里之外的一座山――皋兰山。10楼也并非什么真正的高处,而是我匆匆忙忙,总没向外面好好看看。直到一天下午,太阳有些落山的意思,忽然看到皋兰山朝西的一脉,满是暖色,叫人看得满心也暖暖的。本来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候,却叫我感到了自然界带给我们的温暖。我忽然想,太阳不是落了下去(太阳怎么能落下去呢?),而是转向了另外一面,需要温暖的另一面,太阳温暖了这边,然后又去温暖别的地方了。
  我想说这些话的原因,也许是我的诗歌近两年来似乎真的有些温暖起来了。也许,正是因为诗歌的温暖,才叫我感受到了更多的人世温暖――因为有论者说我的散文敦厚温暖,而诗歌反其道而行之――如逆锋起笔,总是有些冷峻的。
  这个过程,也许和我先前编选自己的诗选《最后的美》有关。2006年,我曾将我1987年-2006年创作的诗歌进行了筛选,选定了百余首诗歌,最短的是只有两行的《谶语》,最长的是百余行的《写在羊皮卷上的祈祷词》。在编选的过程中,觉出自己诗歌的大致脉络。我在“后记”中写道:这些诗,脉络是相对复杂的。其间,个人的诗学观念也在变化:宁静,疼痛,力量,不安,悲悯,以至于再次回复到宁静和安详。诗歌的回归,一定是有道理的,诗人一定会有一个渐渐紧张试图逼近自己诗歌美学的“核心”,又渐渐松弛喜欢弥漫感受另外一种诗歌美学“核心”的过程。也许是我的那个过程完成了其中的一次,现在刚好处于松弛、温暖的状态吧。也许,毕竟随着岁月流逝,内心渐趋平静,表面上看起来极其简单的什么,我都会从中感受到温暖和幸福。而那一刻的落日,刚好给我看到。
  
  二
  关于我的诗歌,一些论者曾有这样的评论:
  人邻是领悟了诗歌内在奥秘并醉心于这一奥秘的写作者。这首先表现在他观察事物的角度乃至观察的耐心。他断然略去一般写作者眼中恒定的自然物象,等待并仅只捕获那种瞬间一现的诡奇异相,继而以最简约的文字使之具形。正所谓把闪电还给闪电。这因而使他的每一次写作都具有涉险的刺激,并由此而获得了原创的品格。然而,当诗歌写作中所谓的减法成了被标榜的绝技,人邻绝不以“避谷瘦身”而弄玄。(评论家燎原)
  人邻的诗歌具有一种静默的意味。诗人通过自我虚位和与情感保持一定的距离来使静默出场,通过审美直观捕捉静默所蕴含的独特之美。静默使人邻诗歌的超语言成为可能,使精神自我得以突显。静默的诗歌境界传达了生命的深层意蕴,无言的所指为读者留下了巨大的玄想空间和体验生命别趣的审美愉悦。(评论家张玉玲)
  人邻示范性地展示了他的敏感和敏锐,在一个普遍麻木的、粗糙的时代里,人邻的这些诗句不啻是对我们的提示和唤醒,他迫使我们在急匆匆的日常事务中慢下来,停下来。在崇尚扩张和浪费的诗坛,他太矜持了,也太节制了,但也许他希望和需要的读者,也就是保有慧心的极少数人。(诗人、评论家唐欣)
  他的语言有两极,一极是弗罗斯特的语言经验,于平实中见奇崛,从日常的文字中透露不同寻常的诗意。一极是斯蒂文斯的语言,突兀、诡谲,使阅读成为语言的冒险。(评论家一坡)
  我得承认,这些评论家确实以他们犀利的目光盯住了我的一些“软肋”。我的那些诗歌,确乎有那样的特点,虽然内里的一些“恍惚”甚至“病态”的什么,评论家们不一定会真正注意到。我不知道别的诗人是不是这样,喜欢评论家们准确地下刀,在自己文字的骨肉之间游刃,但我却不大喜欢让那些评论家的刀子“游刃(太)有余”――似乎一个人终于给人看出害羞的弱点似的。我只是喜欢他们看透一大部分,而另外一小部分只是触及而难以真正透彻地深入。这不是怀疑评论家敏感力的问题,而是艺术之谜――一切都敞开了,给人看透了,诗人就如同潮水落下,忽然发现自己没穿泳裤一样。诗歌创作对于诗人的魅惑力,也许真正是在这里!
  
  三
  随着诗集《最后的美》的出版,我的那些诗歌作为一页可以翻过去了。我得承认,那些诗歌里面有我的心血,但是终究不能叫我完全满足。生活和心态似乎也在变,这也有如我在这篇文字前面说的那样,我觉到了太阳不是落山了,而是去了另外需要温暖的一处。心能跟过去的人,一直会温暖。因为这心态,也才有了这样的诗句:
  真的,我知道
  幸福是一定稍稍带着一点儿贫穷的。(《炉火》)
  而这样的幸福是带着“清晨就会烤熟的土豆,焦黄的馒头,/还有屋里放着的尿盆,/夜里温温的尿味儿。”的。土豆,馒头,是常态的,可是“温温的尿味儿”,如果不是曾经有过那样的生活,有那样慈爱、勤劳、坚韧的母亲,是不容易感受到那种温暖的。“温温的尿味儿”,竟然也是好闻的,亲切的。
  我也写了《家》这样的诗歌,在我以前是不会写的。
  这个家需要宁静的幸福,
  可是,也许还需要一次死亡,
  一个亲人的离去,余下的亲人会倍加珍惜和爱,
  也还需要一个亲人远走他乡,
  在除夕夜要摆下等他回来的碗筷;
  
  也还需要一个老人的智慧,
  可以看见他微笑之后,洞悉一切的悄然一瞥,
  也还需要老人的窗边飞着一只蜜蜂,
  随着阳光在玻璃上挤着嗡嗡嗡、嗡嗡嗡地叫。
  在兰州一次祭奠5?12地震遇难者的朗诵会上,我朗诵了这首诗歌――它在痛悼、哀伤之余,也带着一些阳光和温暖。
  自然,我的诗歌,依旧有别的调子。比如《累了》,那是另外一种意思。如果按照某一种说法,一个诗人一辈子其实就是在写一首诗,那么,它们算是不同的侧面和肌理吧。我也喜欢这样的诗歌,不是说幸福起来,就什么都可以忘乎所以。人毕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远远超出了人自身所能对自己的认识。我还要说的是,这首诗歌里面说的不是死亡,而是休息。冬天的大地也是需要休息的。萌发是美的,休息也是美的。
  我们累了,/是我们自己想得累了。//我们的力气都用尽了,也不想再要。//就想那么空着,空荡荡的,//空到什么都没有。
  生长出那些力气要好长时间,/但是,我们已经不想要那些力气(《累了》)。
  我的一些诗歌是写爱情的,但是其实也不必就完全把它们当成是情诗。所谓情诗,也不必都是实情。情诗往往比“爱”要大得多。而且,似乎爱也必得和忧伤甚至是绝望联系在一起,才能真正触动人。欢乐总是瞬间的。诗歌史上少见欢乐的情诗,就是这个道理,起码,欢乐的情诗触动人大约总是单薄一些的吧。
  在《安睡之前》的结尾,我还写了这样的句子:
  晚安之前,我们拥抱了那么久
  以至于那拥抱像是满月时的
  默默祈祷一样。
  那是时间,也是祈祷,人类试图借助时间、借助祈祷一样的方式,寻求圆满。但是,那怎么可能呢?正是因为残缺,我们才渴求弥合,相互温暖,身心依赖。
  我的这些温暖的诗歌,也许会延续一段时间,一直到再次有更为强烈的什么把我吸引过去。一味的温暖,连作者自己也要昏昏然的。瞬间的冷,也是必要的。这也有如大地上需要各种各样的树,单一的一种,连大地自己都要厌倦。
  
  四
  从某种意义上讲,诗人是有福的。我能理解那些自杀的诗人,但是我也不能理解那些诗人,那种极限为什么不能转移到诗歌里面。我说诗人是有福的,是说他们把人类最为美好的感情(有些是相当隐秘的),纤细地,一丝一缕地分拣出来,精心地安顿,除了人的情绪和自然背景,还有情绪和自然背景的质感、色彩、气味、温度、光线,也都一一显现,让我们人类感受到自己的内心、胸怀、爱,生命的存在意义。自然,为了更为广阔深入的表达,诗人们也在不断探索美的新领域,先前不美的,机械的美,不和谐的美,残缺的美(不是维纳斯那种),力量的甚至是带有一点暴力的,稍稍“病态”、“邪恶”的,诗人们也渐渐从中挖掘出来了新的美。人类毕竟是越来越强大,感受力也在不断丰富――看看当代艺术,我们就知道了。不断强大、丰富的美,甚至是复杂的美(我们已经单纯过了,当然也还需要极其单纯的美),都是诗人们以后所必须面对的。诗歌说到底,毕竟是一种极端的创造性劳动,需要创造,不断的创造。
  我也很喜欢沈从文笑眯眯对黄永玉说的那句话:我实在是耐得住。而我也确实到了应该耐得住的年龄。我只是希望我能写得再好一点,长久一点,这就足够了。

标签:站在 遥想 落日 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