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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中砂|蚌中沙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从前,有个人,叫老毛。   老毛又是谁?我们的第二任数学老师。成为那么受欢迎的小曹老师的继任,的确不好过。就像,蚌中落入一粒砂。心中,硌着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老毛,是个弥漫着忧郁的下午。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小曹老师刚刚结束他的最后一节数学课,在我们的啜泣声中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铃――”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那矮胖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讲台上。凹凸不平的脸微微泛黑,嘴角扬起傲气的弧线,似笑非笑。倒是一对葡萄似的小眼睛迸射出道道寒光,无所顾忌地透出浓烈的嘲讽,和些许悲天悯人的神气。哼,这是要做我们的新老师,还是救世主?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台下众人冷冷地盯着老毛:“老师好。”
  老毛不屑一顾地应了一声,背着手在讲台上踱着步,眼光扫过我们,似乎在瞧一堆垃圾:“……我知道你们这个烂班,刚刚过去的期中考试,数学倒数第二……还行啊,还有个六班给你们垫底……真不知道曹老师教了些什么,两个班都这副德行……”
  他一面顺手在黑板上演算起了习题,一面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我们的成绩,好像小曹老师什么都教错了,只有他是权威!讲到兴起,老毛毫不犹豫地擦掉了文艺委员写了整整一中午的“欢迎毛老师”――哪怕黑板上的空地绰绰有余。
  课堂寂静无声。
  “他居然敢骂小曹老师!从现在起,他就是全民公敌!”课后,丁丁咬牙切齿地说。
  我朝他撇撇嘴:“你是数学课代表,可不要‘通敌’哦!”
  丁丁说,老毛不好伺候。
  真的,每天数学课的第一句话,永远是“你们昨天那个破作业……那个字写得……我藐视你们。”不时地,再穿插一句,“你们班那个课堂纪律,就像那个破烂市场……不信你们就去大菜市瞧瞧,都是各干各的,乱成一团……我藐视你们。”
  我们能怎么样?你除了“我藐视你们”,不会说点鼓励的话?期中考糟了,小曹调走了,你还落井下石?
  “你看那个破课代表,永远干不好活,不能干就不干……”
  怎么努力,都是一个“破”字。丁丁说,有本事你撤了我。
  老毛没有,丁丁依旧是可怜的课代表。
  “六班十分钟就答完了的题,给你们一节课也没做完。就这个学习状态,下次考试人家准能超过你们,就没人给你们垫底了……我严重藐视你们!”哼,我们不会做,你讲讲啊!我们笨,我们蠢,你接着骂吧!既然我们永远是个破烂市场,就让它经营下去吧。从前,又有谁这样凌厉地责骂过我们呢?老毛,等着瞧。
  “进了你们班,就像进了动物园,牛鬼蛇神一齐出动,东张西望,没一个知道学习,蔑视你们……”
  每日淹没在老毛的哂笑中,我们怀念着那个爱笑的小曹老师。哼,该让狂妄的老毛被“藐视”一下。可我们最厉害的报复,不过是瞪着老毛臃肿的背影,恶狠狠地做个“鄙视”的手势,骂一声“我严重藐视你”。
  眼里落了砂,便会流泪。心里落了砂,那便如何?老毛硌在我们心里,叫我们剔不掉,忘不了。
  “别的班都开始补课了,咱也得补,从今晚开始,完全免费。愿来就来,不来拉倒……”老毛用惯有的鼻音哼着:“你们这种不知学习的人,补也白补……”
  台下轻微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我的眼角余光穿过镜片斜瞄着丁丁,只听他冷笑道:“没你我们也能考第一。”
  “老毛太狂了,去补也是白遭蔑视。”前座同学悄悄鼓掌。
  “革命自己干,打死也不吃帝国主义的饭!”丁丁转向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眼光飘忽不定。是厌入骨髓的誓言,还是一次无足轻重的宣泄?
  那天,我没去补课,照旧在家无所事事,望着窗上昏黄的光晕,想象着老毛神气活现地写下一面面板书,捎带藐视一下在座的“垃圾”们。
  我宁愿蜷曲在书桌前,老黄牛一般啃着密密麻麻的数学题,也不想面对老毛救世主似的气派。绵延的痛楚渗透着心中的蚌,我用自己的鲜血,将那粒突兀的砂层层包裹。
  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擦肩而过。也不知是哪一世的孽缘,将老毛和我们――这对如此不和谐的搭档纠缠在一起,勒得越紧,痛得越深。
  神啊,你已带走了小曹老师,为何还要降下老毛来惩罚我们?
  据说,那天晚上,老毛懒懒地倚在教室斑驳的门框上,望着隔壁班级座无虚席,深深地吸了一支烟,扭身踏上讲台,习题写满了黑板――面对仅有的七个学生。
  一天一天,空荡荡的教室渐渐坐满了人,听着他“指点江山”,以及那句必不可少的“我藐视你们”。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丁丁也悄悄混在补课的队伍中。他说,学习是给自己学的,期末气死老毛,瞧他还说我们是垃圾。
  我说,鹬蚌相争啊,幸好你及时松口。不然,鹬必亡,你也得玩完,连个送葬的渔翁都没有。
  老妈谨慎地给老毛挂了个电话,想探讨一下我的成绩。出乎意料,老妈在电话机旁泡了整整一个小时,话毕后笑容满面,连连称赞这个老师真负责。
  我漫不经心地应和着:“你??嗦嗦,也不怕人家嫌烦。”
  “哪是呢。”老妈不悦地回答,“是他在那里一直讲呀讲。我说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他连说没事,还说你们这帮学生没一个给他打电话的,来咨询的都是从前的学生……”
  “是吗?说起来,我问他习题的时候,他真是挺认真,讲得脸都红了,有点可爱噢……”心中的那只蚌又在轻轻开阖,不请自来的砂在鲜血的包裹下慢慢变幻着形状。砂,其实还是砂。可是,为什么不那么痛了呢?
  老毛……真是个寂寞的人啊。
  “看看你们考的那分数,才五个优秀的。人家六班听我的话,上课规规矩矩,这次十二个进优秀!期末的倒数第一你们班是拿定了,万无一失啊……谁叫你们纪律那么差!”老毛挥舞着单元测试卷,跺得讲台“砰砰”直响。
  教室内寂静无声。
  那天,明晃晃的阳光给黑漆漆的柏油路蒙上了一层奇异的灰色。我闷闷地踢着石子,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滚入浓郁的树荫,安安闲闲地靠在盘虬卧龙的树根上。
  我们真的无可救药了吗?连倒第二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嗨,想什么呢,板着张脸。”温软的手臂勾住了我的脖颈,是六班的殷殷。
  轻轻推开她,我半嗔半怪地笑道:“还说呢,你们班这次可是勇猛至极,考得那么好。”
  “这话该我问你吧?”殷殷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老毛又把我们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你们班都十三个优秀的了,我们才……”
  “等等!”我蓦然一怔,猛地抓住殷殷的手臂:“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殷殷睁大了眼睛,“你们十三个优秀,我们才四个……”
  我的思维似乎凝固了:“告诉我嘛,老毛还讲什么了?”
  殷殷满脸的沮丧:“他说你们班同学课堂气氛活跃,不像我们一根根木桩子似的,动也不动,和你们班越差越远,期末考试百分百‘雄踞’倒第一‘宝座’……”
  心头氤氲的迷雾骤然消散,我喃喃道:“老毛一个劲表扬我们班?”
  “你还幸灾乐祸!”殷殷不满地哼着,“他就知道藐视我们。”
  是吗?久违的笑容在我脸上绽开,原来是这样,老毛。
  蚌中砂,渐显雏形……
  期末考试。答完了最后一科,我长舒了一口气。该什么分,就什么分,都结束了。瞧瞧四邻,似乎自我感觉蛮好呢!
  考后,第一节数学课。
  老毛照例阴沉地踱了进来:“期末成绩我已经看了,你们那点可怜的分,又被别的班落得远远的……我早说过,这种学习状态是绝对不行的……”
  丁丁突然冲着老毛笑了:“老师你别蒙了,我们都打听了,我们班的数学是年级第一。”
  老毛面部僵住了,泛起一丝古怪的表情。
  有人低声道:我们知道老师你为什么骂我们了……我们不该排斥你……老师,谢谢你……老师……
  所有人都在重复一句话,汇成汹涌的声波:老师,对不起……老师,谢谢你……
  老毛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教室。直到下课,他也没有回来。
  后来,有人传说,老毛在办公室整整坐了一节课,盯着我们的成绩单,笑得春光灿烂,像个孩子。
  当然,也有人不信,他们无法想象老毛笑成一朵花的样子。
  心中的蚌轻轻张开,璀璨的珍珠骤然放射出万丈光芒,和那熠熠生辉的蚌壳是如此的和谐。就好像,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从前,那是一粒砂啊。其实砂还是砂。只是硌得久了太痛,心才用自己的鲜血把它一层层包裹起来,让它变得圆润美丽。只有经历过这种痛,才换得那无瑕的珍珠,无瑕的和谐。
  本该如此。
  新年联欢会上,我们拽着老毛不依不饶地拉歌。一向硬气的老毛居然难得地红了脸,捏着《同一首歌》的歌词,紧张得有些跑调:
  鲜花曾告诉我 你怎样走过
  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甜蜜的梦啊 谁都不会错过
  终于迎来今天 这欢聚时刻
  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
  风雨走遍了世界的角落
  水千条山万座 我们曾走过
  每一次相逢和笑脸都彼此铭刻
  在阳光灿烂欢乐的日子里
  我们手拉手啊 想说的太多
  
  阳光想渗透所有的语言
  春天把友好的故事传说
  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
  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真的。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老毛,我们一起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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