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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诗十四首 诗十四首等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雷平阳:精确升华现实生活和地域经验的写作者   雷平阳,1966年秋出生于云南昭通土城乡欧家营。现居昆明。中国作协会员,云南省作协签约作家,昆明市文联《滇池》杂志编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出版《雷平阳诗选》《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像袋鼠一样奔跑》《普洱茶记》《天上攸乐》等作品集。曾获诗刊社第二届华文青年诗人奖、《人民文学》诗歌奖、中国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年度青年作家奖、第五届华语文学盛典年度诗人奖。
  
  编者按
  
  雷平阳近年来的诗歌写作被广泛关注,我们认为首先是他根植于乡土、乡愁的悲悯情怀,和由此而生的毫不掩饰的对故乡与亲人的歌唱打动了诗歌读者和更大范围的阅读者。他的诗歌文本的多样性,也是引人注目的,部分诗歌文本甚至被文学界广泛讨论。
  其实,雷平阳是一个很实在的诗歌写作者,他努力把诗歌写作中最基本的东西做到更充分更完美。他精确地使用词语,寻找更生动与确切的比喻与意象,捕捉微小的却是最能打动人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细节……
  雷平阳还有一种对“大词”的化解能力,“大词”在诗中难以驾驭,因而有人直接反对“大词”入诗,但在雷平阳这里,这个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决。在他的诗里,爱、悲悯、大地、青春、生命、灵魂等等这些词,由于有清晰、微妙的细节铺垫和语境营造,这些词语立即呈现甚或还原了它们的本质,不再漂浮无着、大而无当。
  雷平阳的写作对当下诗歌具有很大的启示意义。他曾在华文青年诗人奖获奖座谈会上说,“每个诗人背后都有一个村庄,背后都有一个个人的根据地,我背后的土地的存在支撑了我的写作。……像我这种有疼痛感的诗人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有诚实、简单地去表现自己的土地。”
  陈超说,“雷平阳的基本姿势不是前倾的,而是立足于当下去回溯、追忆并命名,……他创造了平凡事物的灵魂以及审美奇观。”
  李冬春说,“他再现的细微的日常生活细节较好地提供了广泛的社会存在意义,……可以说,就在当今诗坛不少诗歌写作者及作品还沉湎于虚幻的诗歌关学堂奥和乌托邦精神陷阱之际,雷平阳早‘轻舟已过万重山’”。
  记得南帆曾说雷平阳的散文是四处光线充足的。我们将会在雷平阳的诗歌里慢慢地发现更多的阳光,就是这些诗歌照亮了我们记忆中阴冷的部分,唤醒了过去的温暖时光。
  
  作品回放
  
  诗十四首 雷平阳
  
  亲 人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
  土城乡
  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母 亲
  
  我见证了母亲一生的苍老。在我
  尚未出生之前,她就用姥姥的身躯
  担水,耕作,劈柴,顺应
  古老尘埃的循环。她从来就适应父亲
  父亲同样借用了爷爷衰败的躯体
  为生所累,总能看见
  一个潜伏的绝望者,从暗处
  向自己走来。当我长大成人
  知道了子宫的小
  乳房的大,心灵的苦
  我就更加怀疑自己的存在
  更加相信,当委屈的身体完成了
  一次次以乐致哀,也许有神
  在暗中,多给了母亲一个春天
  我的这堆骨血,我不知道,是它
  从母亲的体内自己跑出来,还是母亲
  以另一种方式,把自己的骨灰搁在世间
  那些年,母亲,你背着我下地
  你每弯一次腰,你的脊骨就把我的心抵痛
  让我满眼的泪。三十年后才流了出来
  母亲。三岁时我不知道你已没有
  一滴多余的乳汁;七岁时不知道
  你已用光了汗水:十八岁那年
  母亲,你送我到车站,我也不知道
  你之所以没哭,是因为你泪水全无
  你又一次把自己变成了我
  给我子宫,给我乳房
  在灵魂上为我变性
  母亲,就在昨夜,我看见你
  坐在老式的电视机前
  歪着头,睡着了
  样子像我那九个月大的儿子
  我祈盼这是一次轮回,让我也能用一生的
  爱和苦,把你养大成人
  
  战 栗
  
  那个躲在玻璃后面数钱的人
  她是我乡下的穷亲戚。她在工地
  苦干了一年,月经提前中断
  返乡的日子一推再推
  为了领取不多的薪水,她哭过多少次
  哭着哭着,下垂的乳房
  就变成了秋风中的玉米棒子
  哭着哭着,就把城市泡在了泪水里
  哭着哭着,就想死在包工头的怀中
  哭着哭着啊,干起活计来
  就更加卖力,忘了自己也有生命
  你看,她现在的模样多么幸福
  手有些战栗。心有些战栗
  还以为这是恩赐。还以为别人
  看不见她在数钱。她在战栗
  嘘,好心人啊,请别惊动她
  让她好好战栗,最好能让
  安静的世界,只剩下她,在战栗
  
  在日照
  
  我住在大海上
  每天,我都和大海一起,穿着一件
  又宽又大的蓝衣裳,怀揣一座座
  波涛加工厂,漫步在
  蔚蓝色天空的广场。从来没有
  如此奢华过。洗一次脸
  我用了一片汪洋
  
  夜宿九仙山
  
  之前。在三棵槐树和两棵杏树之间
  黄昏带来了蜜饯,金色的糖衣
  不像是时光的黑炭,不像啊。
  我们在那儿喝酒,是几枚
  多肉的木楔,在空中找到了一条
  下插的路线。四周的寂静堆成山。
  
  农家的方桌的确矮了一点。
  一个返乡人,姓潘,双手抱膝
  历数山的细节:巨大的靴石会动
  槐花有点甜:放蜂的少女
  有一对风中动荡的大奶……
  一杯白酒就倒的山东人。真的少见。
  
  杜鹃花,一般都在夜里开。
  蓓蕾破开的一瞬,总有几条狗
  用叫声为它们壮胆。半夜时分,我被一阵
  细碎的声音吵醒,静听,知道是花朵
  在开会,安排日程:“前天梨花,昨日苹
  果花
  今天是杜鹃,明天轮到槐花啦……”
  
  雨滴来时天已拂晓。最初一滴
  先打屋檐,体内的黑夜藏着生锈的针
  让我们跟着疼,用绵绵的困顿与它比赛。
  跟进的十滴,抱着钟声,叫醒了
  临窗的树枝和纸片。我的睡眠因泪水
  而徘徊不前。我的身体因在异乡而飘飘
  欲仙。
  
  天亮了,相约上山看杜鹃。
  绝处逢生的岩壁,是人与飞鸟的边界
  是我被记忆压坏了的天平,找不到
  任何安身的平面。孙膑书院旁,
  我们都看见了,一只猴子,在一块
  巨石下面躲着,它吃土,满嘴尘埃。
  
  从东川方向看大海梁子
  它从底部,海拔五百米左右的地方
  开始撕裂,露出白颜色的岩石
  数不清的裂口,一直向上
  停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的地方
  那儿有白颜色的云朵
  旁边稍矮的斜坡上
  到处是残雪。它暴烈的奔跑
  忽然一个急停,竟然没有惯性
  竟然还能把石头的力量牢牢地控制
  为此,在当天的日记里,我写到:
  “这可能是静止在哗变,
  但它是有序的,只把愤怒体现在脸上,
  像一个癫狂的巨人
  认真地,培育着体内的毒素。”
  
  梨树
  
  把它育大,让风吹它
  它就有了姓氏,在高出屋顶的地方
  开出白颜色的花:把它的花收走
  让它和瞎子一起抱着云团,在空气的楼
  梯上
  爬上爬下,并在躯体的最低处
  筑起一座座汁液的宝塔……
  它带来的不是意外之喜,有着姓氏的树
  有梨,还有杏、李、枣和柿
  一大堆,在站台上,等待着搬运
  像瞎子想象了一生的光,它们是黑的
  
  欢乐的蚂蚁
  
  在自己的梦中练习长跑
  它们首先穿过原野,之后,它们
  穿过了黑夜。那一段路,什么也看不见
  它们中的几位,还被草叶
  打断了肋骨。最后,它们才开始
  围着一座城市跑。绕着圈子。一支细小得
  可以省略的队伍,它们
  在自己的梦中练习长跑
  
  三个灵魂
  
  第一个将被埋葬,厚厚的红土层中
  紧贴着大地之心,静静地安息
  第二个将继续留在家中
  和儿孙们生活在一起
  端坐于供桌上面的神龛,接受他们
  祭奠和敬畏;第三个,将怀着
  不死的乡愁,在祭司的指引下
  带上鸡羊、银饰、美酒和大米
  独自返回祖先居住的
  遥远的北方故里
  
  底 线
  
  我一生也不会歌唱的东西
  主要有以下这些:高大的拦河坝
  把天空变黑的烟囱;说两句汉语
  就要夹上一句外语的人
  三个月就出栏、肝脏里充满激素的猪
  乌鸦和杀人狂:铜块中紧锁的自由
  毒品和毒药:喝文学之血的败类
  蔑视大地和记忆的城邦
  至亲至爱者的死亡:姐姐痛不欲生的爱情
  ……我想,这是诗人的底线,我不会突破
  它
  
  生 活
  
  我始终跑不出自己的生活
  谁能跑出这落在地上的生活,我就
  羡慕他;如果谁还能从埋在土里的生活中
  跑出,我就会寂然一笑,满脸成灰
  已经三十九岁了,我还幻想着
  假如有一天能登上一列陌生的火车
  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
  我一定会拆下骨头
  洗干净了,再蒸一蒸……
  已经尽力了,整整三十九年
  我都是一个清洁工,一直在
  生活的天空里,打扫灰尘
  
  高速公路
  
  我想找一个地方,建一座房子
  东边最好有山,南边最好有水
  北边,应该有可以耕种的几亩地
  至于西边,必须有一条高速公路
  我哪儿都不想去了
  就想住在那儿,读几本书
  诗经,论语,聊斋;种几棵菜
  南瓜,白菜,豆荚;听几声鸟叫
  斑鸠,麻雀,画眉……
  如果真的闲下来,无所事事
  就让我坐在屋檐下,在寂静的水声中
  看路上飞速穿梭的车辆
  替我复述我一生高速奔波的苦楚
  
  乌 鸦
  
  被一再地提及,能够以一点点黑色
  藏下雷霆的,可以在停下来的流亡中
  保持不同政见的……我们为什么对它
  永远怀着警惕?真的很不幸
  有些生命天生就不受欢迎,比如乌鸦
  比如那些心中藏着乌鸦的人
  
  杀狗的过程
  
  这应该是杀狗的
  唯一方式。今天早上10点25分
  在金鼎山农贸市场3单元
  靠南的最后一个铺面前的空地上
  一条狗依偎在主人的脚边,它抬着头
  望着繁忙的交易区。偶尔,伸出
  长长的舌头,舔一下主人的裤管
  主人也用手抚摸着它的头
  仿佛在为远行的孩子理顺衣领
  可是,这温暖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主人将它的头揽进怀里
  一张长长的刀叶就送进了
  它的脖子。它叫着,脖子上
  像系上了一条红领巾,迅速地
  蹿到了店铺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来
  继续依偎在主人的脚边,身体
  有些抖。主人又摸了摸它的头
  仿佛为受伤的孩子,清洗疤痕
  但是,这也是一瞬而逝的温情
  主人的刀,再一次戳进了它的脖子
  力道和位置,与前次毫无区别
  它叫着,脖子上像插上了
  一杆红颜色的小旗子,力不从心地
  蹿到了店铺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来
  ――如此重复了5次,它才死在
  爬向主人的路上。它的血迹
  让它体味到了消亡的魔力
  11点20分,主人开始叫卖
  因为等待,许多围观的人
  还在谈论着它一次比一次减少
  的抖,和它那痉挛的脊背
  说它像一个回家奔丧的游子
  
  新作展示
  
  2007年新诗十二首 雷平阳
  
  用心
  
  抵达的家书,是没有尽头的套盒
  在路上的,是迷药
  还没有寄出的那些,一直在
  暗暗地求救、催命。多少年了
  这一个缅甸信使,慢慢变老
  他见证了我艰难地掘进的矿洞
  运出的石头,带着寒气
  每一块都取自大地的心脏
  不曾面世的坚硬、阴冷和孤傲
  对人有一丝敌意。以我的勘测和经验
  只要再坚持一年,再掘进几十米
  与石头的搏斗,就将结束。玉床的蓝光
  已闪过一万次,财富和美
  唾手可及。可我决定放弃,回故乡去
  父母的遗骸,在秋风里
  是另一种玉石。变卖的祖屋
  住着别人,是男一种教堂
  已到极限了,亲人、财产、梦想和心力
  已经一一耗尽。如果还有残存的爱恋
  我会是故乡小镇上的一个
  玉石雕刻师,沦陷于淫技
  不过,我更想做一个小庙里的居士
  “用心,何其毒也!”这是我
  唯一悟到的一点道理
  
  哀牢山的雨季
  
  抗战那些年,西南联大在云南
  教授研究庄子,但性格乖戾
  一个匪首深知他的嗜好,五斤鸦片
  请他写母亲的碑记。那是哀牢山
  瘴气和流疾,重重笼罩的时候
  十步之内,就有一个人,在地上喘息
  死去,变成坟。他坐上轿
  从昆明出发,走了半个月
  山一程,水一程,灵魂在前面
  跑得飞快。轿夫们说: “这个人不重
  我们就像抬着空轿子!”
  是的,教授的骨头很轻
  他在那儿,一住就是半年
  直到湿漉漉的雨季,过去了很久
  这才依依不舍地启程。他写的碑记   我去查找过,荒草丛中,有着
  我们久已生疏的华美、哀叹和感恩
  杀人如麻的匪首,躲在母亲的白骨下
  是一个值得缅怀的英雄的孝子……
  唉,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眨眼,又是一个轮回
  
  湄公河上的月亮
  
  帝国之水,流经这儿,还保持着
  雪山的风骨。我知道的
  柔软:在岸上复制雪山,栽种花草树木
  我看见的月亮,只有一束光
  照耀着伟大的莫高窟。薄薄的一层雾
  寺庙的飞檐和尖顶,在水底
  用白银置换鱼骨。大象只有几头
  移动着,像另外的几条船,驶向下游
  踏浪上溯者,是孟加拉虎
  它们的战袍,鼓荡印度洋的凉风……
  不要轻易提及:灭绝与孤独
  站在甲板上,一个贩卖熊掌的人
  他也学会了,像诗人那样
  把痛苦称之为虚无,而又一个人
  转过身去,对着江水,放声大哭
  
  叮叮当当的身体
  
  他以为走到了天边
  转过身来,看见了野象一样
  慢慢移动的山冈。红毛榉
  被天空征用,成了白云故宫的柱廊
  那么多的藤条和野花,不是缤纷
  是没有走散的乌的骨架
  它们互为载体,以别人的身体
  躲在这儿,秘密地狂欢
  他在一棵芒果树的落叶堆里,付出了
  最多的心血――金钱豹在那儿
  睡过,打滚,丢下了一撮毛
  他以为,这是遗物,正如我们
  支离破碎,被孤独地放在世上
  而且,还得为风暴的偏向
  承担罪责,承受永不断绝的弓箭
  和刀斧。有半天时间
  他在草坡上,模仿鹭鸶
  吓坏了蝴蝶:有一会儿
  他在清泉里呆着,清泉没有赠他
  一把琴,却从此让他的身体
  整天叮叮当当
  
  光 辉
  
  天上掉下飞鸟,在空中时
  已经死了。它们死于飞翔?林中
  有很多树,没有长高长直,也死了
  它们死于生长?地下有一些田鼠
  悄悄地死了,不须埋葬
  它们死于无关?人世间
  有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
  像它们一样
  
  回乡偶书
  
  对着家谱数数
  漏掉的,还在浮世上。春节或者清明
  数饭桌上的人,多出来的
  人还在,座位已空
  最揪心的一回:我们安葬了五叔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五婶在那儿数人
  怎么数,都少一个。急得跺脚
  ――她根本就感觉不到
  也不相信。五叔已经在几天前
  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乘飞机去临沧途中
  
  一个个渊薮,在万里高空
  悬浮着,凭空生成
  因为云朵要白,它们就拼命地黑
  有几束自上而下的光,想射穿它们
  刀光剑影,一派狼藉
  我不想在此停留,飞机
  一闪而过。回首再看
  一切还在进行;再回头
  我看见的,是另外一些渊薮
  它们曾经迎面来过,在我沉湎于过去
  的时候,一下子就来了,再一下
  就过去了。再一下,闪开空隙
  它们的下面,山河纵横,想升起
  又升不起来,自觉地守在那里
  从来不过问头顶上,是什么东西
  在不管死活地折腾:是什么东西
  在空空如也之处,发动战争
  
  白 鹳
  
  三只白鹳,一动不动
  站在冬天的水田
  水上结着一碰就碎的薄冰
  稻子收割很久了,冰下的稻茬
  渐渐变黑。它们身边
  是鹳的爪子和倒影
  寂寥而凄美。水田的尽头
  白雾压得很低,靠近尘世
  三棵杨树,一个鸟巢
  结了霜花的枯枝,在冷风里
  一枝比一枝细,细得
  像水田这边,三只白鹳
  又细又长的脖子里
  压着的一丝叹息
  
  墨江县的一张肖像
  
  没人在乎这是北回归线
  经过的村庄。迎面走来的老人
  他的左腿是瘸的,右眼见不到光明
  他走走停停,走的时候
  风鼓动衣衫;停下来,身体瘪瘪的
  我们擦肩而过的一瞬,我又看见
  他的左耳挂着巨大的耳环
  右脸颊,纹了图案;左手的食指
  不知道去了哪儿……
  加上的与失去的,这个老人的身体
  都不完整。他似乎对我苦笑过一下
  那张笑脸,在凌乱的白发下面
  在折皱里积了尘土的脖子上面
  我与他擦肩而过,回头再看他
  他一瘸一拐,走在北回归线上
  
  白云上的青草
  
  阿蟆杳孛女神
  她住在白云朵朵的杰卓山
  我们在内心,尊崇她
  这一个用身体和灵魂
  盖住了大地的妈妈
  
  她把我们安排在寨子里
  相亲相爱,打猎、种茶
  走着路纺纱。作为对死者的奖赏
  她把祖先的亡魂,送过
  小黑江,在司杰卓密
  
  过上了比人间更美更善的
  生涯。有时,我们在月光下
  祭拜她,求她早一点安排
  渡江的竹筏。她说:白云上的青草
  要开花,没有悟到凡尘的美
  
  没有为美流空一身的血汗
  你们就必须留下
  阿蟆杳孛女神,她把我们
  留在了基诺山,天天望着白云
  等着上面的青草,发芽、开花
  
  荒村小景
  
  一个喝醉了的人
  在午后的荒街上,滔滔不绝
  抓自己的头发、捶胸、跺脚
  伸手去捉蝴蝶,蝴蝶一让
  他抓住了虚空……
  他的妻子,坐在高高的芒果树下
  静静地缝补衣服,看着他
  在十米外的远方,灵魂出窍,走远了
  有一条白狗,带着草屑,伸着舌头
  懒洋洋地走过来,不小心
  碰翻了地上的凉茶。他的妻子
  站起身来,又倒了一碗
  还摆在地上。白狗移过身子
  红红的舌头,一会儿,就全部汲光
  他的妻子,又站起身来
  再添了一碗,摆在地上
  狗开始打鼾,他还在十米之外
  兴奋地说着什么,用脚
  踢自己的影子,用棍子抽打
  自己的衣服……他多么决绝
  执意地,把妻子遗忘在
  十米之外的故乡
  
  赶夜路去勐遮
  
  萤火虫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它们提着小灯笼,不为对应星星
  彼此不能成为参照或灵魂
  妄想,让多少黑夜里的自由和幸福
  改变了方向。它们只是知足的一群
  并知道自己微弱的光,妨碍不了谁
  为青蛙照明,这是两种弱势阶层
  天生的契约,所以,它们乐于
  在青蛙的歌剧中,充当长明灯
  所以,那天晚上,我怀疑全世界的
  萤火虫和青蛙,都来到了勐遮
  萤火虫拧紧发条,小身体
  鼓荡着涡轮;青蛙,对着黑夜
  鼓着腮帮,高声地叫鸣
  的确,青蛙的叫鸣没有什么新意,就像
  婴儿
  喊饿,喊出一声,之后就是   无休止的重复,我们都走远了
  还在重复;我们都抵达勐遮了
  睡熟了,还在重复。就好像我们
  纯属多余。是一些走远了和睡孰了的人
  
  雷平阳创作年表
  
  1966年7月23日(旧历)出生。
  1980年。由土城村完小附设初中班考入昭通县第一中学。1983年入昭通师专中文系,任野草文学社社长,有诗作发于当地内部刊物,已失。
  1985年7月,分配至盐津县委办工作,创办《山里人》《大家》等刊物。
  1986年,诗作《悬棺》,获《青春丛刊》全国大学生诗歌大奖赛一等奖,奖品是一台虎丘牌相机。之后,常写作、醉酒、在大江里游泳。
  1990年,调昭通市报社工作,并参加《诗刊》组织的滇东北诗会,发表组诗《徘徊西凉山》。
  1991年,调昆明工作,在云南建工集团工作12年之久。期间,1993年在《诗刊》发组诗《云朵下的高原》后,很少写诗,出版散文集《风中的群山》。有一段时间,借调云南人民出版社《大家》杂志,立志做一流的文学编辑。1999年因为在《大家》采写并发表《群峰之上的夏天――昭通文学现象调查》,中篇小说《乡村案件》和《三十八公里》发《大家》,短篇小说《手枪与同志》发《十月》;另一个短篇《自由的散漫》发《山花》。停止小说创作。
  2000年,出版田野考察专著《普洱茶记》,为普洱茶重返其历史地位发出了第一声呐喊。
  2003年,参加青春诗会。之前开始重新以诗投稿,在《十月》《人民文学》和《诗刊》发表了几组诗作。出版散文集《云南黄昏的秩序》。
  2003年,调入昆明市文联。
  2004年,参加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获第二届华文青年诗人奖。
  2005年,诗作《秋风辞》(组诗)获《人民文学》诗歌奖。在《天涯》发表的《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三条支流》,先在海南尖峰岭诗会引起争论,出版散文集《像袋鼠一样奔跑》。
  2006年,出版诗集《雷平阳诗选》,获第五届华语文学盛典年度诗人奖。获《人民文学》与《南方论坛》主办的“中国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评选的年度“青年作家”称号。
  2007年,写作并出版田野考察专著《天上攸乐――普洱茶的八座山一座城》,同时写作系列组诗《尘土》和《听命于河山》。参加全国青创会。《我的云南血统》付梓出版。获当代新诗研究中心等单位联合评选的“1986-2006中国十大新锐诗人”称号。

标签:诗十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