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担上看桃李” 面对相公潘必正的挑逗,小尼姑陈妙常唱道:“长情短情,哪管离人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皈依我佛,一片清净心)。云掩柴门,钟儿磬儿在枕上听。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冰清玉润)。果然是冰清玉润。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潘相公察出了可乘之隙,立即唱道:“仙姑啊,更声漏声,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翡翠衾寒(小尼姑微微颤抖了一下),芙蓉月印(小尼姑随着潘相公的手指仰望天上),三星照人如有心,只怕露冷霜寒,衾儿枕儿谁共温?”小尼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却又立即警觉到自己失态了。恼怒道:“好啊,你潘相公,你出言太狂,看我告诉你家姑母去。”潘相公慌了神:“巫峡恨云深,桃源枉自寻。你是个慈悲方寸,请恕却少年心性。”嗒然若丧,出了庙门。岂料背后轻轻一声软语:“愿求借一灯烛。”刚一转身,庙门倏地关上了。
潘相公“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去了。小尼姑独自唱道:“他是个天生俊生,曾占风流性。无情有情,只见他笑脸儿来相问。我也心里聪明,脸儿假狠,口儿里装作硬。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看这些花荫月影,凄凄冷冷,照他孤零,照奴孤零。”哇哈,“犹抱琵琶半遮面”。
另一折是《秋江》,“恨煞那野水平川,怕向那孤篷看,恨拆散在霎时间”。“情”之一字,熏神染骨,何复计及封建礼教、寺院清规,更何复计及“有谁评论,怕谁评论”。破釜沉舟,小尼姑毅然决然追赶潘相公去了。
昆曲《琴桃》《秋江》,词清曲雅,玉壶春冰,绕梁三日。爱屋及乌,及于作者。作者是谁?翻检额戏剧史,谓为明代戏剧家高濂。全本戏名《玉簪记》。却又得知(真又后悔翻阅了戏剧史)原来这一对反叛旧礼教敢于私自终身相许的青年男女早就由双方父母指腹为婚了。能不说巧得很。俗语说“无巧不成书”,说书人、写戏人喜在“巧”字上做工夫。可是此巧,巧固巧矣,终难免弄巧成拙。或有言,谓此乃作者思想局限性所致,果如是,岂不是跪着造反?《琴桃》《秋江》两折子戏却又实是好看,姑作“卖花担上看桃李”也。
蓝眼睛惹的祸
当看到光碟版前苏联影片《第四十一》白匪军官与红军女战士马柳特迦说:“可不是,如果我们现在就埋头读书,把世界完全交给你们管,你们会把它搞成什么样子?”我心头怦然一动。天哪,这个龟儿子的嘴真臭,一语成谶,七十余年之后,他说的“搞成什么样子”的那个样子的世界,竟然“解体”了。假如作者拉甫列涅夫能够活到现在,听了那白匪军官的话,又将作何感想。
是该影片中的另一段对话:
马柳特迦:“我瞧着你的时候,总是不明白,你的眼睛总是这么蓝。”
白匪军官:“生来就是这样的蓝。”
马柳特迦:“你被我们俘虏的时候,我就想……”
白匪军官:“想什么?”
马柳特迦:“你的眼睛,你的眼睛真危险。”
白匪军官:“对谁危险?”
马柳特迦:“对谁危险?对女人,钻到人心里叫人不安。”
白匪军官:“也叫你不安?”
马柳特迦:“去你的吧,别再往下问了。”
不言自明,俄国的红军女战士爱上了俄国的白匪军官。可是中国的“焦大不爱林妹妹”。对这两狗男女只好以“修正主义”目之了。也是《红楼梦》中透出的消息:“尤氏道:‘你难道不知道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出来了,才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给主子吃;两日没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焦大不爱林妹妹,却爱林妹妹的外曾祖父。呜呼!鸡屎与鸡蛋,“所出同耳”。看来“丘比特”一旦搅和到“阶级”中来,最头痛的要算作家、理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