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北朝南 今晚没有月光 不知单凭一只手 母亲能否从去年的木柜中 取出今年的毛衣 风吹着最后的烛光
内心的温暖
是大地残存的草药
左手不能动了
类风湿的双脚
支撑八十年的岁月
一个人的中秋
那个叫绕竹湾的村子
定有一场月光的坍塌
一扇门把念想关紧了
母亲咳嗽着
独自搬动日渐虚化的影子
一只夜猫翻过屋脊
再过一天又是寒露
母亲在岁月的门槛
您要坐北朝南怀抱阳光
2006.10.7
姨妈突然走了
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在干净的晨光里背转身
不吱一声姨妈突然走了
一滴露水在风中
出人意料地干涸
高山之上的一个早晨
她为菜地锄草松土
来回百米提水浇灌
血压悄然攀上山顶
七十五年的一口井
不知不觉到了底
山上的一根朽木
发出的几棵绿芽都下山了
喝酒成疯的姨父突然清醒
晃着一脑白发
逼儿子交出那个
待候他一辈子的人
我八十岁的母亲
坐在墙角的一团阴影里
伤心哭泣:
在这个世上的两姐妹
就剩一个了
攀爬十里山路
我去见姨妈最后一面
她躺在棺木中
消瘦的驼背仍未伸展
没完全合拢的嘴
像卡着一些未了的心愿
2006.10.16
乡间一场雨
田垄和水稻的宿命
乡间一场雨密密麻麻
锯着村庄的灵魂
蚯蚓把书页翻过
四月的皮肤上书写古文
河流早已更换新的唱法
赤脚执着破译遗落的泥泞
死了千次的鸟
又在村庄的上空鸣叫
像是夜间复活的
某个魂魄
快啊一个人的消逝
快过一道电闪
随之而来的雪光
把一棵树的内心烧焦
青瓦屋檐下
有人抬头望天
仅仅眨眼之间啊
一场忧伤早已覆盖
另一场忧伤
2006.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