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 还有什么是能够被记起的 今年的这个秋天 秋天的葡萄园 葡萄酒的酿制 高脚杯里酒的颜色 酒的味道
很多年后
你忘记了这个秋天
忘记了葡萄园
杯子也不复存在
如果你依然能够记起
葡萄酒的味道
就足够了
约定
一盏最亮的灯
一定是金盏菊
盛满滚动的露珠
和蜜蜂的低音
一朵零星的小花
一定是桂花
极不起眼一旦开放
便香飘十里
一株落叶乔木
一定是梧桐
正松开一身羽毛
变轻轻到飞翔
如果你是我最后一个客人
一定要从很远的地方来
带着身体里平静的河流
和流水的隐语
如果我是你最后一个归人
你一定要在黄昏时分
站在秋天的村口等我
手提着火红的灯笼
像等待一阵大风
立秋
三个妹妹从身边走过
女贞树的枝条刚刚擦过发梢
三个妹妹走向草地
风筝飘在云端风一样自由
三个妹妹走进公园
丝质裙边跨过矮矮的门槛
三个妹妹轻轻推门进去
――门瞬间变成墙
顺手把我关在外边
错爱
高处放置的
是不易被人触摸到的
贵重物品危险品易碎品
现在我把我们的爱
放在高处
路遇
每天上下班
在这条南北街上
我都会遇见她
有时是披着枝丫漏下的阳光
有时是踩着两旁梧桐的浓荫
一切
似乎没有变化
一边是灰色的楼群
一边是建行清河商店
和佳佳文体屋的店幌
她似乎一直是那个样子
一头板栗色的短发
用一成不变的微笑和我打招呼
似乎我们都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
其实错了
这十年里
她在车队上班的父亲先是退休了
然后因患胃癌去世了
她结了婚，有一个4岁的女孩
然后又离了婚
现在她和十年前一样
还是独身一人
在送葬的队伍中
人活不过一座房屋
活不过门前那棵树
活不过一片草坪
活不过一条扬尘的土路
活不过一条河流
在送葬的队伍中
我有深深的悲痛
还有无边的忧伤
聚会
美人老了英雄也老了
爱情老了 往事也老了
他们谈天话题老了
他们跳舞舞步老了
他们唱歌歌曲老了
他们喝酒 酒里的荤段子老了
老了老了
老了的一代人
站起来一起举杯
向着被时代打上烙印的青春
终于
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原谅的
现在 我终于可以坦然面对
内心寂静的火焰和燃烧的灰烬
可以坦然面对那些未开的花儿
败于自己的坟头
坦然面对彩蝶的羽翅上倒挂的暮春
小池塘里浮生物寂寞卑微的一生
和去年相识的燕子打招呼
不再流一滴眼泪
我一直都知道
我低眉顺眼的生命始终在一张薄纸上低低的飞
即使我用尽隶草行楷篆
都不能留下
极浅极淡的一笔
那么就让我坦然坐在日子的流水边
与东南西北来的风握手和解点头致谢
并抖落掉身上敏感的花叶和尖锐的刺
爱上那一株树
爱他四季里的每一段
光秃的一段
长叶的一段在风暴中疼痛的一段
落一树蝉雨的一段
收紧内心的 前赴后继地老去的一段
爱他的枝干 盘曲交错
脉络里有阳光
身体里有流水
有青葱相爱的一部分
有干枯遗忘的一部分
在春天 爱它零星的花朵
忧伤是小的 幸福也是小的
像爱一样
开在哪里就香到哪里
像恨一样
开在哪里就谢在哪里
也在时间中悄悄复活
古城墙
沿着古城墙走
你要安抚
拉住你裤脚的野枸杞酸枣树
安抚黄土中裸露的盘根虬枝
你要防备
从深过千年的光阴中
哗啦一下抽出的一柄利剑
让刀光和烽火退到风沙之外
沿着古城墙走
你每走一步
就会倒退百年
一直退到六千年前
退到春秋战国
诸候争霸 列土封疆
退到会盟台下诸侯的战事纷扰
孔夫子周游列国时留下的车辙旁
退到桑间濮上――
濮水河的两岸种满绿桑
沿着古城墙走
一不小心
你就会穿过落日之眼
穿过韦编经卷和风雅颂
来到卫国摊开的宽大手掌上
变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词语
每一个字
都意味深长
沿着古城墙走
你不要和那一截
站立多年的古城墙一样
一不留神
就站成了一块
不朽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