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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歧的诗(三组)] 张尔歧 诗

时间:2019-02-15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草原上的村庄(第―组)      他们已经无所事事      在冬天,他们已经无所事事   一溜烟蹲在村委会的墙脚下晒太阳   他们都穿着土黑的棉裤棉袄
  仿佛电线上的一排老燕子
  有的低声说着话,有的把手
  吞在袖子里,有的闷头抽着旱烟
  这些老头,像干瘪的种子,凑在一堆
  听听高音喇叭里的通知
  村里村外,国内国外的新闻
  仿佛这样,就能够在来年春天发芽
  当你走进这些村庄,看到这些
  弯腰驼背,缺牙少齿的老头
  你千万别小看他们
  他们当中年岁大些的曾参加过
  解放战争,肩上至今还留着弹孔
  他们当中年岁小些的曾当过
  几十年的支书,却没沾过公家
  一分便宜,他们贫苦,倔强
  都有一把侍弄土地的好手
  他们当中即便是没儿没女的光棍
  也都有菩萨的心肠
  在冬天的无所事事,已经让他们厌烦
  他们蹲在一起,在等待春暖花开
  他们当中的一些肯定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当你再来这个村庄的时候
  他们就真的剩不下几个了
  
  黄昏
  
  我和牛歪斜着头凝望坡下
  我看见她挎着装满土豆的篮子
  爬上坡沿,反复拍打身上的土
  她的拍打又突然静止于
  村委会高音喇叭播发的一则通知
  
  有时,她去磨坊,她并不习惯
  机器的颤动声,她也看被面粉
  弄白的墙壁上,计划生育的标语
  但生育离她实在遥远
  她是我的姐姐,是一个小人儿
  有时,她去买火柴,把一枚五分的硬币
  轻轻按在小卖部的玻璃柜台上
  
  窗口
  
  立秋之前的夜晚,窗子用一根木棍打开
  窗外有时是黑漆漆,有时黑漆漆里
  眨着一两颗星,晶亮,诡异,像在千里之外
  当兵的父亲的眼睛,有时黑漆漆里
  村庄刚下葬的人,把影子闪过
  有时黑漆漆里,一个老光棍的脑袋
  像南瓜搁在窗台上,有时黑漆漆里
  野虫和小兽制造出不明不白的声响
  有时月亮过来,苍白的窗纸白得更加可们
  有时她怕极了,就会推推我们,我们
  迷迷糊糊,转一下身子又睡着了
  她是我的母亲,她一生的苦难我知道
  却从来没有耐心听她倾诉
  
  后半夜纪事
  
  牛卖掉了,牛棚只剩下冰冷的石槽
  被牛的舌头舔得细腻光滑
  后半夜,大伯披上羊皮袄,照旧
  斜着身子,绕过那架扁豆
  来给牛添草,月光下,他怔了怔
  斜着身子,绕过那架扁豆,门轴
  吱嘎响了一下,他的烟锅一明一灭
  月光下,他的手又把石槽舔了一遍
  
  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我的姐姐,坐在
  自家农舍的院里梳头
  牛角梳沾着水,头发黑漆漆
  镜子照着小妖精似的脸
  倭瓜花爬满了篱笆
  压水机站在院中央
  
  父亲站在猪圈内起粪肥
  姐姐为一家人做早饭
  炊帚掸去锅内的蚂蚁
  半跪着拉动风箱,灶膛里的
  火焰突然熏黑了眉毛
  鼻子上粘着面粉
  
  一根木棍支起年老的窗户
  姐姐把头伸出
  呼唤跑散的几只鸡子
  有时,她去邻村赶集,把钥匙
  藏匿在门楣上面
  
  大风
  
  大风把秸秆垛吹低了
  它们从去年秋天就抱在一堆
  田野上,送粪肥的马车惊了
  更多的沙尘落在
  父亲的帽子上,黑肩上
  大风还鼓起他的衣兜
  装满了虚无的财富
  土地还有点冻,粪肥上
  还闪动着冰凌
  大风把塑料薄膜挂在树顶
  像一堆开破的梨花
  大风把父亲压得很低
  他始终没有抬头,他在寻思
  大风过后,梨花就真开了
  村庄就有了一点白
  
  锄地者
  
  从粪肥上长出的杏树有一尺高了
  锄头的光芒回避着它,春天,二亩半地
  他想象一枝红杏高过麦田
  绿色上面多着那么一点红,他的锄头
  把去年残余的秸梗耥出,有时
  他蹲在地埂,像一头牛梗着脖子
  沉静,缓慢,回头张望一会儿
  锄过的田垄,他的腰里别着烟袋
  对于时间,他总爱比作“几袋烟工夫”
  
  在秋天
  
  老头在树下瞌睡,他是静止的
  他的羊群散落在旷野,玉米已经收割
  羊们在啃食秸茬根部的草
  昨天的羊粪已经上了一层霜,现在
  羊又把大地啃食一遍,那么仔细
  羊群是小尺寸的白,燕山是小尺寸的黑
  
  燕子
  
  它们飞进祖父堂屋,在当中
  一根木梁上筑巢,看得出
  它们新婚不久,叼来
  新泥的同时,还耳鬓厮磨
  说不完的情话
  
  祖父是个坏脾气,两个小家伙的
  喧闹,让他睡不好午觉
  又恼怒白色的粪便,落在堂屋中间
  这个老头,像对我童年那样
  咒骂着,用竹竿把完美的家
  捅得七零八落
  
  它们并不死心,在炎热的夏季
  叼来大雨后粘着泥浆的石子
  把家重新垒起,还生育了三男两女
  这种和谐,再次无端地激怒了祖父
  他趁祖母不在,又一次对它们
  干出蠢事
  
  它们飞走了,在这个家庭
  仿佛从未发生什么灾难
  它们像漂泊中的王
  在这儿稍作休憩,我长久感动
  又为它们今后的命运隐隐忧心
  它们在尘世也只是小尺寸
  
  五月
  
  这是五月,泥土休想压得住
  绿,红,白,压得住一场生命复兴
  我看见一棵发芽的灌木
  比一只发情的雄狮还迅猛
  斜靠在另一棵发芽的灌木身上
  
  一条幼蛇从大地的缝隙
  出来,多像我们的孩子啊
  歪斜着头行走在灰白的路径
  就像银白的小路镶嵌在
  灰白的大路上
  
  一对夫妇看上去,也像从大地的
  缝隙出来,一个在前面刨坑
  一个在后面撒种,他们的脚是有蹼的
  像鸭子那样,再把土地踩平
  他们都老了,却始终镶嵌在那里
  
  长城长――给碧青
  
  我一直想去迁安,看看燕山上的长城
  站在烽火台上,看看一股脑的秋风
  到底从哪个方向吹来,唐蔓草长在关里
  还是关外,山里红一样的女子,在长城上行走
  是不是那样子,前脚跟压住后脚尖
  我还要向西看看张家口那边的长城
  我要看看我的11岁,坐在张家口那儿的燕山   上
  泪巴巴的样子,瞅着长城向东北爬行
  有几处坍塌了,像一节节断肠
  我愁苦的坐在那块巨大、暗红的岩石上,云朵
  变换来我想看到的一切,人,动物,事物
  我那时看到一头豹子,沿秋天的长城
  从张家口跑到迁安,再沿滦河跑到老家
  告诉奶奶,我在异乡的一切
  那块岩石像是很快就要落下来,压住
  睡在半山腰营房里的我,落下来
  有枪的父亲也不济于事
  已经快15年了,我还活着,我是幸运的,比那
  些
  已经躺在历史里的人,比那些至今
  还没见过长城的人,我毕竟有过在她脚下
  生活三年的经历,即使我看到的长城并不美丽
  也谈不上壮观,土堆的烽火台日渐矮小
  长城坍塌的地方,鹅卵石成堆,我也只是
  把长城看成一条高处的路,又弯又长
  但也绝不是那种高速公路,长城藏匿在群山中
  在某个春天,或某个秋天,我一定再去看看
  如果碰不见人类,我就脱光衣服,奔跑
  
  风遇见了风
  
  我想着风和风遇见的样子
  肯定像村东和村西的女人在集市遇见的样子
  买来相同的花布,嘀咕相同的方言
  顺着一条路走回来
  大麦和小麦在周围熟了,天还很热
  镰刀在掸了水的磨石上反复磨着
  父亲的手还要在麦芒上来回摸几次
  那时我还小,我从麦管中窥视着天空
  天空像一头蓝豹子,有云朵那么多斑点
  我看见它迅猛地蹿动
  我想它是因为遇见了风
  
  写给父亲
  
  被小人暗害着
  你一直抱怨你的生活状况来自他们
  就像水的形状取决一只杯子
  母亲也一直抱怨你:窝囊
  
  二十岁当兵,十七年后
  一个副连职的小军官
  混迹在县城的警察当中
  胆小怕事,满足于猪头肉,散装白酒,旱烟
  满足于上司偶尔的宴请
  
  又一个十七年,你把自己喝得
  像酒瓶里那株干瘪的草参
  不会再滋补什么了
  你对我也彻底失望,甚至
  懒得和我多说几句
  
  从小开始,我就对你叛逆
  我不愿成为你,但我还是二十岁当兵
  还是回到这个县城,在你的那个年龄
  娶妻,生了一个儿子
  
  你有孙子了,你高兴地抱着
  被他抠破了脸,还到处炫耀
  翻字典,给他取个你满意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最后的想法
  你的形状和苦难终于有了传承
  
  小镇的传说(第二组)
  
  小镇的春天
  
  小镇的春天从一场流行感冒开始
  从街上那间门诊开始
  装着药片的瓶子,在架上贴着标签
  药检局的同志隔两天便来看望它们
  春药藏在一个病床下面
  藏着某个男人春天的好梦
  病床上面坐着四个女人
  打牌,闲聊,暂时放下手里的毛衣针
  偶尔有病人来输液
  偶尔有女人来检查身体的缝隙
  
  大街上,人们犹如装着药片的瓶子
  一个老人在心脏起搏器的帮助下
  又开始了生活,路还是那样
  棉皮鞋换了去年的单皮鞋
  瘸腿的修鞋匠事就多了,锤子不停的敲打
  经他的手雅正的鞋子们,还要走很长的路
  可他一辈子也没走坏一只鞋子
  他没有家,春天来的时候,他就跑到郊外
  在一个寡妇那里把攒一年的钱花掉
  
  梁祝
  
  相爱的人都愿意
  变成两只蝴蝶
  从金黄的油菜花
  飞入金黄,弯曲的乐器
  
  在村庄,她喂养着
  一群颈项弯曲的鹅
  他也赶着牛车
  驮运秋天的秸秆
  他们爱上了这种慢
  
  他们到底是谁,是两个人
  散淡在人群,还是两只蝴蝶
  超脱在菜青虫之上
  或者说,只是哀惋的乐曲
  让两个冰上舞者
  流连,虽然并不相爱
  但区别了兽类
  
  后半夜
  
  一个离异的女人,在后半夜
  开始整理自己的生活
  一册繁体线装书的生活
  先从左侧的空白开始
  依次是黑暗中的墙壁,衣架
  拉紧窗帘的窗子
  钟在床头走着自己的时间
  钟们在世界走着自己的时间
  她感到心地荒凉,她感到
  一匹马的蹄子跑过去
  又跑过来,她的身体空荡荡
  她在等窗帘那边的天色快点白
  她的体内有一只公鸡,伸脖,瞪眼
  她的枕下孵着一本小说
  她不敢睡觉把左手压在胸口
  以招致噩梦萦绕
  停歇路边的汽车会突然尖叫
  而她不会,夜行车偶尔
  颤抖窗玻璃,这个离异的女人
  也常常从床上坐起,泪水涟涟
  
  青花
  
  她一直在木楼的窗户下
  踮着紫檀的花凳
  看楼下的水
  看天圆地方
  青花的衫子
  这么多年
  只是从圆窗
  偶尔显现方窗
  窗子太多
  回廊太曲
  梅雨太密
  她读书也生病
  她从一片叶上
  看见了森林
  在一株兰上造了草原
  她知道如何喝茶
  如何做梦
  如何藏起布裙下的小脚
  如何在剪烛光的时候
  幻出我的面孔来
  岁月让她的火焰消隐
  她这样安静
  易碎,却能永恒
  她是瓷
  是我的情人
  她已死去多年
  
  大海边(第三组)
  
  海边的玉米地
  
  它们是绿的,静止的,而大海是蓝的,涌动的
  在八月的某日,它们肯定是从华北平原上的周
  庄
  辗转而来,像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
  成群结队,不走高速公路,不坐车,甚至不敢
  在海滨浴场裸露躯体和四肢,它们在海边
  只是呈现大地的倔强,绿,却闷声不响
  它们明白,在这儿,和在平原上一样
  大声喊一声,也只是一声,压根就没有回音
  
  咸鱼
  
  它们张着嘴,悬挂在屋檐下面
  像一排拐骗来的孩童
  大海在百里之外,瓷盘般深蓝
  它们做梦也没想到,在某个秋天
  和金黄的玉米,红艳的辣椒为伍
  它们头朝上,女主人尽量
  
  让它们保持出水的姿势
  它们的身体很快干瘪,像古埃及
  象形文字在风中呈现,它们的呈现
  让一只猫认识了大海的咸
  让一个吮吸手指的孩子认识了大海
  并且终生梦想大海
  
  大海
  
  大海是不需要挖掘的坟墓,这句话安装在我的
  头部
  让我在海滨浴场有了头重脚轻的感觉,不敢游
  弋到它深蓝的腹部
  更何况那些白色的鸥鸟,让我想起坟墓上浮动
  的白花
  它们应该排列在我的村庄后面,在祖父,祖母,
  父亲,母亲的眼前展现
  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没有看见过大海,也
  没有渴望过被海淹死
  到了一定年龄,他们就规矩地排列在村庄后
  面,他们到死也没能
  分辨出大海的蓝与天空的蓝有何不同,甚至没
  能分辨出
  大海与村庄有何不同
  
  他们曾在古老的坟墓上面耕作
  而大海肯定是更大更古老的坟墓,这样,我就
  会相信――
  祖父坐在上面给牛铡草,然后拿竹箩细细地筛
  祖母用针穿上一串辣椒,把它挂在向阳的窗户
  父亲在修葺被羊角豆压塌的篱笆,锹翻卷出新
  鲜的泥土
  母亲在房顶上剥着玉米,金黄的粒子从蓝围裙
  滚落――
  这样,我就会相信,他们把村庄当成了大海,不
  离开半步
  并且在有生之年尽力拍打出浪花,就像我此时
  纵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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