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坪村的春天 大坪村的春天 云幕低垂，一伸手 就可以拉开阳光的戏剧 我家院子里的桃树 最先红脸 多看几眼就心跳
不懂朦胧的油菜花
来得最早的白蝴蝶
玩耍的孩子被南风吹跑
变成泥土的颜色
走在松软的田埂上
让人柔肠百结
布谷鸟在叫“布――谷”
这声音落到大坪村就有人怀孕
一处处水洼
乌黑的蝌蚪在摇头摆尾
干瘦的父亲扛着犁铧下田
吆喝水牛的声音荡气回肠
弯腰的母亲抱回一把红薯藤
一大锅猪食张扬着春天的味道
红衣花袄的女孩
见到生人依然腼腆
我伸了个懒腰
地下埋着的骨头还在沉睡
上 坟
清明时节
父亲一手拿柴刀，一手提纸钱
说带我去看奶奶
这个儿时帮我剔鱼骨的老人
在人群中我常常与她相遇
周围都是上坟的亲人
鞭炮声此起彼伏
一座座散落的坟头如巨大的铆钉
将这片古老的乡情牢牢地固定
奶奶的坟头长满了杂草
父亲挥刀像挥泪一样
将奶奶的家园剪修了一遍
如今，岁月把奶奶的皱纹
复印到了父亲的额头上
父亲严厉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慈祥的暖色
我知道，有一天
父亲也会在奶奶的身旁静静地躺下
与这片他踩了一辈子的泥土融为一体
我跪着静静地烧纸钱
为天下卑微善良的人下跪
一阵风扬起纸灰
在春天博大的怀抱里
初 恋
那时竹马奔跑，青梅羞涩
遇到两条交配的狗，我悄悄拉住他的手
那时我们在课堂上互相张望
却莫名其妙疏远
乌鸦在树上默哀，有人孤独地打胎
那时欲言又止，梦里却朝他裸奔
清晨公鸡打鸣，织女掌灯，牛郎下地
那时星转斗移，一张白纸如今已被别人书写
春花谢幕，青草长高了回忆孤独的邻居
老伴死了
他脸上的皱纹开始漏风漏雨
一个人在地里慢慢收拾
带回一把青菜
像一个单词，不让阳光费解
没事时就坐在门口发呆
世界只是一个静止的画面
视而不见
如果路上遇到我，他会莫名地停一下
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
喉咙里咕隆着水声
他常常对着山上的那座小庙
弯一弯腰
他一生中无数次弯腰
山上的野草莓
夏天的一场雨后
它们就星星点点地红了
透过杂草与树叶的缝隙朝我张望
六月张望，七月也张望
昨天的孩子消失了
今天的孩子又来了
这童话一年又一年被复印
如果有一天
大自然的复印机出了问题
我们还能在哪里出现
早春，在沿江路上
只要细心，就可以从枯黄的草色中
发现点点嫩绿，如幼儿园的孩子
还不懂春寒料峭这个词
也可以让眼泪结冰
瘦瘦的河水在缓缓流动
几个钓鱼人关注着渔漂
不时被往事牵动
一只鹭鸶在河边跳来跳去
看我一眼就飞走了
你把我冻红的双手捧到掌心
哈一口暖气，泥土就痒痒的
让我有了萌芽的战栗
我们用手机照相，摆未来的姿势
风吹乱了我的长发
哦，那些仍未苏醒的草木
那些迎着寒风匆匆行走的人
那些在脚手架上忙碌的身影
那些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的老人
把众多的形容词
留给了后面的生气蓬勃的日子
聆 听
病危书像片片枯叶，这个破产的秋天
心跳都跳到了纸上
在大学，说笑话的材料化学的老师
失恋的小玉
不过是在化学反应里按部就班地表演
好久没给在广东打工的母亲打电话了
她老说电话贵，就断了乡音
夜半，一只蛐蛐孤独的叫声
被黑暗压扁
当青春老得只剩下沉默
只剩下血液的呻吟
寝室的女生
除我来自南方
她们都是北方的大豆与高粱
说话大声，动不动发脾气
一会又烟消云散，一起嗑瓜子
大一的时候，我们还有高三的惯性
在书本上滑行，拒绝陌生的电话
只谈论美食与衣着
尤其是北方的女生，夜里裸睡
白天却把自己包裹得像刚出生的婴儿
到大二，单身的堡垒被春风瓦解
她们一个个与男生勾结
书本被搁置一边，晚上就议论男生
谈性。而我总是装睡
我的男友在远方读书，每天几条短信
爱情把她们瓜分为私有财产
学会织围巾毛衣，把手伸进准男人的口袋
有人争风吃醋，还有第三者插足
踩响地雷，而我保持中立
谁伤心，我就搂住谁的肩膀
把眼泪看成金子
北方的四月
北方的四月，夜里零下七八度
白天一出太阳
气温就像皮球跳起来
包围了北方半年的积雪
就慌忙撤退
这时我们看到了屋顶的瓦片与预制板
看到了岩石的棱角
看到了伸直腰杆的麦苗
这时万物原形毕露
让习惯了深居简出的人们
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这些来自异乡的学子
脱掉臃肿的羽绒服，露出优美的曲线
如一群陌生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彼此张望，还有点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