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日记大全 > 暑假日记 > 正文

[希梅内斯《普拉特罗和我》节选]普拉特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编者按:希梅内斯(1881-1958),他在西班牙现代文学中是一位承前启后的大诗人,他打开了许多新的门径,给众多西班牙语诗人以重大影响。他于1956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普拉特罗和我》是诗人生命中第40作阶段后期的散文诗作品,是诗人对家乡西班牙南部韦尔瓦省莫格尔镇作的明丽的淡彩风情画,在清新明丽中深具热爱,不乏广阔与深邃,又有深刻的人性体恤,体现出其作品贯穿始终的世界的一体化和美的主题及其“纯诗”理想。
  本辑译作是陈实女士从西班牙语《普拉特罗和我》译出。
  
  普拉特罗
  
  普拉特罗长得瘦小、多毛、温驯;外表看起来是那么柔软,好像全身都是棉花,没有骨头。只有镜子一样的漆黑眼珠是硬的,像两只黑水晶甲虫。
  我让他自由走动,他就会跑上草地,用鼻子随意逗弄粉红色、蓝色和黄色的小花……听到我柔声呼唤:“普拉特罗?”,又会轻盈地小跑过来,就像什么梦里那种银铃似的笑声。
  我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喜欢橘子、琥珀色的麝香葡萄、沾着点滴晶莹蜜糖的无花果……
  他是柔顺的,爱撒娇,像小男孩,像小女孩,却又像石头一样强壮坚定。
  星期天。我骑着他走过市郊街巷的时候,穿上干净衣服、行动缓慢的乡下人会停下来端详他:
  “钢驴……”
  钢,是钢,也是月亮的白银。
  
  奉 告
  
  你看,普拉特罗,那么多玫瑰飘着哩:蓝玫瑰、粉红玫瑰、白玫瑰、没有颜色的玫瑰。简直可以说,天空溶成玫瑰了。瞧,我的头、肩膀和手都铺满玫瑰……我拿这许多玫瑰怎么办呢?
  你也许知道这些温柔的花儿从哪儿来,我可不知道,每一天,它们把风景变得柔和,变成可爱的玫瑰红色、白色和蓝色――更多的玫瑰,更多的玫瑰――像以前跪着画圣像的弗拉?安哲利柯(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画家,以宗教题材画作闻名。)的画,哎?也许玫瑰是从天堂的第七重天散落的。就像暖和的、说不出颜色的雪花,玫瑰落在塔楼上、屋顶上、树上。看吧,所有冷硬的东西都被它们打扮得柔和了。玫瑰,玫瑰,玫瑰……
  奉告祈祷钟响起来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就失去平常的力量,另外有一股更高尚更恒久更纯粹的内在力量,会像荣光的喷泉一样,把万物推到天上那些在玫瑰花闪烁的群星之间……更多的玫瑰……普拉特罗呀,你的眼睛,你自己看不见的眼睛,你谦卑地仰望天空的眼睛,就是两朵美丽的玫瑰。
  
  阉 马
  
  他浑身漆黑,有鲜红、翠绿和蓝色光泽,像甲虫和乌鸦那样闪着银光。他充满青春气息的眼睛不时闪出生命的火花。像马奎斯广场上卖烤栗子的拉摩娜的锅子。他从多沙的费里谢达街进城,碎步穿过努埃瓦街石子路的时候,蹄声多么清脆!纤秀的头,修长的腿,那么潇洒,那么机警,那么灵敏!
  以高贵的姿态,他穿过酒坊的矮门,让红太阳下的“大堡垒”衬托着,身上的毛显得比真实的颜色更黑。他从容地,儿戏地跨过用作门槛的一截松树,绿色的院子马上就充满了喜庆,充满了麻雀、鸽子和鸡的叫声。四个穿着花花绿绿衬衫的男人在那里等着,多毛的手交抱胸前。他们拉他走到胡椒树下面。短暂的搏斗,由温和演变到激烈盲目,他们终于把他掀倒在粪堆上,压住他让兽医达尔邦动了手术,小驹原来那种神奇的、忧郁的魅力,一下子完全消失。
  “完整的美该带进坟墓。跟自己一起。
  不完整的,留给管身后事的人料理。”
  那是莎士比亚对朋友说的。
  ……变成宦者的少年,满身是汗,驯服了,又疲惫又伤心。这时候一个人就独自拉他站了起来,给他盖上毯子,牵他慢慢走到街上。
  没用的、可怜的云,昨日的电光。温驯、呆滞!他像散掉的书页那样走着,好像脚的下面不是地,在他的蹄和石路之间有一种新元素使他隔离并且失去意识,在这个残暴、完整、浑圆的春天早晨,像一棵连根拔起的树,像一小片记忆。
  
  匈牙利浪人
  
  看吧,普拉特罗,他们在阳光下的行人道上躺着,伸手伸脚地,就像累透了的狗拖着尾巴。
  那年轻女人是个烂泥塑像,大红大绿的毛衣几乎裹不住她古铜色的裸体,她用锅底一样黑的手拉扯附近的干草。小女孩蓬着头用碎煤在墙上乱涂猥亵的图画。小男孩在自己身上撒尿,就像喷泉的水洒进池子,又哭又叫。男人和猴子都在搔痒,喃喃自语的男人搔他乱成一团的头发,猴子搔自己的肋骨,仿佛在弹吉他。
  男人不时会直起腰走到街心,懒懒地摇着铃鼓向阳台张望。被男孩踢中的女人毫不害羞地讲粗话,一边用不成调的声音唱不成调的歌。猴子抱着比他身体更重的铁链,不合拍地随便摇铃。翻弄排水沟里的小石子,似乎想挑一颗合心意的。
  三点钟……驿车驶出努埃瓦街。太阳,孤单地。
  “普拉特罗,这是个标准的阿马洛家庭……一家之主的男人爱搔痒;依附他的女人爱伸懒腰:男孩和女孩爱传宗接代,而跟这个世界同样弱小却养活他们一家的猴子,爱捉虱子……”
  
  三个老妇人
  
  到土墩上来,普拉特罗。来,我们必须让路给那三个可怜的老婆婆……
  她们可能是从海滩或者山上来的。你看,其中一个已经瞎了,另外两个拉着她的臂膀引路。她们也许想找鲁伊斯医生或者想去医院。看她们走路多么慢,视力健全的两个人行动多么小心,多么谨慎。三个人都好像害怕碰上死神。普拉特罗,你看见她们好像想抓住空气或者推开想象的危险那样,向前伸着手吗?看见她们连拨开一根小小的树枝也轻柔得那么过分吗?
  小家伙,当心别摔倒……听听她们让人难过的对话吧。她们是吉卜赛人。看,她们的衣服多么别致,打补丁又镶褶边。看见吗?年龄并没有使她们失去风度。虽然皮肤黝黑,满头是汗,肮脏,而且在正午炎热的尘埃里容貌模糊,却仍然有一种清秀、原始的美,像干燥坚硬的记忆。
  普拉特罗,看这三个人吧。她们多么自信地跟衰老一起生活,让生命渗透出连蓟草也能在灼热阳光的温柔搏动中开出黄花的春天气息!
  
  面 包
  
  普拉特罗,我以前告诉你,莫格尔镇的灵魂是酒,错了;莫格尔镇的灵魂是面包。莫格尔是小麦面包,白的心,金黄的皮……啊,棕色的太阳!――像柔软的树皮。
  中午阳光最猛烈的时候,小镇就开始冒烟,散发出松木和热面包的香味。整个镇张开嘴巴,吃大面包的大嘴巴。面包什么都能配:食油、肉汤、干酪和葡萄,给它们添上亲吻的味道,又可以配合酒、清汤、火腿、面包,面包配面包。有时单单是面包,像希望那样,什么别的都不加添,也可以加一点幻想……
  面包贩总是骑着马碎步上街,他在每一扇关起的大门前停下,拍着手高声喊:“面――包――!”……然后面包就落进人们赤裸着臂膀举起的篮子里,发出温柔稳重的声音,方面包碰上圆面包,长条面包碰上面包圈……
  穷人家的小孩这时候会跑去拉铁闸的门铃或者敲大门,拉长着声音向屋里叫 唤:请施舍一片面包――!……
  
  井
  
  啊,井!……普拉特罗,这个字多么深,多么绿,多么清凉,多么洪亮!它仿佛是自己旋转着穿过黑暗的泥土一直钻进冰冷的水里去的。
  你看:井旁的无花果树装饰了井却毁了井口。在井里,伸手碰得到的地方,长着青苔的砖块,缝隙之间伸出一枝香得浓洌的兰花。低一点是个燕子窠。再低一点,越过阴黑的边界,是一座青翠的王宫和一个湖,如果扔一颗石子破坏宁静,它会发出生气的声音。最后是天空。
  (黑夜降临,月亮在井底发光,旁边不停着闪烁不定的星星。静默!那是生命到远方去的路。灵魂穿过并逃进地底。从这里仿佛看到黄昏的另一边。黑夜的巨人和世上一切秘密的主人似乎都可以从井口走出来。啊,幽静神妙的迷宫,阴凉芬芳的花园,迷人的空厅堂!)
  “普拉特罗,如果我有一天跳进井里,请你相信,那是为了去摘星星,不是为了寻死。”
  普拉特罗急着要喝水,叫了一声。井里传出受惊的燕子小小的骚动。
  
  旧喷泉
  
  在常青的松林前面。它永远是白色的;黎明时是白里透着玫瑰红或蓝。薄暮时是白里透黄或紫红,晚上是白里透绿或浅蓝;普拉特罗,你常常看见我在那里长时间留连的旧喷泉,像一条钥匙或者一个坟墓,藏着整个世界的悲痛,就是说,藏着真实生命的喜怒哀惧。
  我在它那里见过希腊神殿,见过所有的金字塔和大教堂。每次当我为一个喷泉、一座陵墓或者檐廊那种历久不衰的美而失眠,在短促断续的睡梦里它们的形象就会跟这个旧喷泉的意象轮流出现。
  我从它这里出发走向四面八方。我从四面八方回到它这里。它是这么完全地属于它所在的地方,这么和谐的单纯,使它成为永恒,色和光是这么完全地属于它,你几乎可以用手,像掬水一样,在它那里掬取生命的完整洪流。布克林(瑞士象征主义画家。)画喷泉用希腊背景,弗雷?路易斯(西班牙抒情诗人,西班牙文学、艺术黄金时代的圣奥古斯丁修会教士。)诠释过喷泉,贝多芬给喷泉灌注欢乐的泪水,米开朗基罗也给罗丹送过喷泉。
  喷泉是摇篮也是婚礼,是歌也是十四行诗,是现实也是欢乐,是死亡。
  这个晚上,普拉特罗,它是死的,像喁喁细语的幽深绿色里一个大理石裸体:死的,却从我的灵魂喷涌着永恒的水。
  
  路
  
  昨夜的落叶真多啊。普拉特罗!所有的树林好像倒转了,树顶在地,树根朝上,想插进天里的样子。看这棵白杨:像马戏班的露西亚,火似的红头发在地毯上,灰色网孔袜裹着的修长美丽的双腿,同时地伸上半空。
  现在,秃枝上的鸟看我们在铺满黄叶的地上,就像春天的时候我们看鸟在翠绿的叶丛里。以前,叶子在树上唱的那些温柔的歌,落到地上就变成沉闷的祈祷!
  普拉特罗,你看见田野到处是枯叶吧?到了下个星期天,我们走这条路回家的时候,就会一片都看不见了。我不知道它们死在哪里。鸟儿在春天的绵绵情话里,一定曾经向它们透露过美丽幽寂的死亡的秘密,可是你和我没听见,普拉特罗。
  
  修订版序
  
  进入1906年之前,一直没有能够动手写《普拉特罗》,当时慷慨的西马洛医生招待我在他家里住了两年,之后回到莫格尔。记忆中的莫格尔加上新的莫格尔以及我对田野和人物的新认识,使我决定写这本书。从这时起,我就常常跟我的医生路易斯?罗帕斯?略达一起在村里镇上走动,见过许多悲惨的事情发生。
  最初我想把这书写成回忆录,用《莫格尔的花》、《童年的事物和阴影》、《安达卢西亚的悲歌》之类的体裁。我的日子是在孤独里度过的,只有普拉特罗相伴,他是一个助手。一种凭藉,是我感情的寄托。
  许多人问过我,普拉特罗是不是真实的。他当然真实。在安达卢西亚的世界里。到处是田野和驴,还有雄马、雌马和骡。驴子干活跟马和骡同样能干,而且需要较少照顾。驴子可以运送不太重的负载物行走乡间小路,背疲倦的小孩和病人。普拉特罗是某一类驴子的总称,他们的毛色像白银,有别于深灰色的摩伊诺和灰白色的卡诺。事实上,我的普拉特罗不是一头而是几头驴子,是几头普拉特罗合成的驴子。我养过年幼的,也养过成年的。他们都是普拉特罗。我的全部记忆加上他们,合起来就成为这本书。
  成长之后。我比较喜欢我的马“上将”,他带给我那么多的喜悦、生趣和快乐,陪伴我度过那么多黎明、午睡时间和黄昏,见过狂风暴雨、熟悉的田野和陌生的山。买了“松泉”的产权之后,在郊外走动,就比较多用驴子。我带驴子不是为了代步,是为了作伴。驴是比马更好的散步同伴,虽然内向些、胆小些,却也平和些谦恭些。
  1912年,我再到马德里,《读书》的编者弗兰西斯科?阿塞巴尔读了《普拉特罗》几篇手稿,要求我挑出若干章编成少年读物丛书。如第一本小书的序言所说,我交出原原本本的手稿,没有任何改动。我(跟伟大的塞万提斯说的一祥)当时相信、现在也仍然相信,吸引和感动少年读者并不需要荒诞的题材(骑士游侠之类),只需要真实的人物故事,有深刻的感情,简单、明白、细致。
  所以,《普拉特罗》是为儿童编集的书,不是为儿童写的书。
  我现在重新用另一种方式编排,把这本书分成三部分。
  早年的普拉特罗,成长了的普拉特罗,晚期的普拉特罗。同时,我也改用了自然、直接的手法,删除一些“金黄的”、“仿佛好像”等等字眼,使文字流畅些。

标签:和我 节选 内斯 普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