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大风 今夜大风 它想把那些枯骨从梦里吹醒 它不知道他们醒来的时候――他们会落泪 它固执地吹啊 风中之烛，在无声地哭
什么缘由，世界在无声地哭
他们的舌头仿佛在嘴里变成石头
他们只有含着这沉重的石头――只有
却不知道放在哪里
可是，风呵
你穿过灌木丛的噼啪声朝我而来
我想大喊，我想放声痛哭
一个女人
只想为这一夜放声痛哭
鱼群如冬季般冷淡
鱼群如冬季般冷淡
我不懂它们小小的病痛
我织的网，或许可以小一些
它们产卵于盛唐的河床，那么多
我无法轻易忽略它
它们挤在一起，如此接近
却无法御寒
在你我之间，一定隔着新的河流
每天都有鱼被打捞上来
我捕着它
它们在我手里。散落
迎面扑来，缕缕雾霭
我看不清我热爱之物
就像从前的那些早晨。好大的雾啊
丰沛的日子里
那些鱼，安静地挂在天空
我惶惑地听到你的消息，水的消息
和一些粉碎的梦幻
此际我是盲者，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想象
一条比较宽阔，比较暖的河
树连绵不断，我们一语不发
这乡村终年阴天
这乡村终年阴天。有雾
楼梯已经朽烂，东一处，西一处
我想起爷爷。在残破、焦黑的房子里嘟囔
当你悲伤，你要学会歌唱
大地带有狗和松木的味道
我和一只胆小的松鼠
促膝对坐。有时候我们穿过一大片稻田
我们把一束束干草堆成高高的草垛
独自躺在寂静的草垛上
我听见了歌声。轻飘飘地走在墓地里
真缓慢啊，像泥土在低喃
但是，这声音呵
分明是――松鼠发出来的
仿佛一句断肠
在一树栗子边掠过。那么多栗子落下来
我第一次见到刺壳里的栗子
竟然有――小尾巴。对真相和生活
我发笑
对我的思索，它也发笑
这个冬天我开始画画
这个冬天我开始画画
我相信鸟声、树声、水声、花声
我相信，是一道泉水，爱引出了一道泉水
以征服者的姿态淹没了这个城市
我一向刚正而不阿，对花朵也不例外
真美妙啊，然而还有遗憾
我那些诗歌，早就在各地张灯结彩
虽然没有人看，虽然长得像细草芽
也不供应食物
有时候它出使楚国，有时候它出使秦国
有时候俊美被骂成了丑陋
有时候，总之弄得我愁肠百结
说真的，我安逸而不疲惫
对天下诸侯也没有什么贪婪
我有许多房子，成群的牛羊，肥沃的牧场
可是，我是个负债的人
我无法偿还一朵鲜花、数株茶树、几个词语
我穿戴整齐出来见它们，当它们是嫡亲的哥哥
昨夜，谁爱抚她和被她爱抚
谁死于清风之中而坠落地上
我想去修饰一番
我驾着清风，热爱啊
我说冬天了，难道我不歌颂爱情我去说别的
去说一边城墙，一边杨柳
去说树木欢快的摇曳。发芽的棘，刺进我
把我深深埋入……无边的颜色里
我像婴儿般坐在这里
我像婴儿般坐在这里，凝视远方
死去的那群人在我的故园，刻写竹简
一个男人在采石伐木，垦田开荒
他可是太阳之子，可是时间之神
可是――我兴盛时乘朱轮车
送聘礼的无忧樵子
那种林下风声，是否因想我
骨头销蚀。那丝清愁，只要再加一滴
山林就溢出来
就飞出蝴蝶，伏在深草丛中念祭文
“吾不可去，汝不可来，只怕我早晚死了”
明明自己又生在人世上了
柳绿桃红，转眼春天。它们散发人的气味
缓缓地消失
仿佛那些开着的就是走向死亡的
我挨着一首诗坐下
我挨着一首诗坐下
仿佛一个被梦驱逐出来的人
一只低垂的黑鸦
只剩下回想。回想――
没有一片叶子颤动，没有一丝声音
打动我。直到，林子远处一只鸟叫了
另一只鸟应和
一群月亮在柳阴深处
白得像雪，丰收的谷物
被火光……照亮。我才相信
一物安静，是为了一物响起
我才相信，我误人了九月的爱情
你的果实和蜂蜜
啊，那蜂群，那烈焰的嘴唇
它如何懂得安静。